摇曳中,狂笑中,我们摇摇晃晃地站着。
我们每个人都将自己身上最重要的信物扔进篝火之中,举行了简单的葬礼。
我们出席了其他人的葬礼,也在百忙之中埋葬了自己。
我们跟过去飘摇不定的自己告别,随后迎接无间地狱般的未来。
马哥弯着腰,学着自己一百岁时走路的样子,把我们逗得前仰后合。
他拉着庄姐,让她一起学习苍老的样子,奈何庄姐始终挺着腰板,说自己奋斗了一辈子都是个硬骨头,就算老死也是直挺挺地老死。
我看到最不擅长聊天的屠平安喝醉了之后滔滔不绝,大声宣告着自己曾经当保安时成绩多么辉煌,多次得到了保安队长的赏识,可说着说着他就红了眼。
一个人在酩酊大醉、濒死之际所能想起的最高成就,是来自保安队长的赞赏。
我看到一向沉默的于悦坐在角落暗自流泪,一直被她照顾的丁丁此时却像个大姐姐一样地站在她身边摸着她的头。
一个看起来坚硬如铁的女生,在濒死之际什么都没说,只是悄悄落了泪。
我看到池愉面带悲伤地盯着齐夏,但她一言不发,只是猛猛地给自己灌酒。
仿佛只要喝得足够多,那些原先不敢说的话也敢说了。
一个埋藏许多年的秘密,要是今夜不说,恐怕此生都没有机会了吧?
齐夏看起来越来越没有力气,酒精也没有办法缓解他的失血。
我看到他低着头流了几滴泪,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长久以来都是齐夏在安慰别人。
他曾说过他从来都没有过「家」,我们曾跟他出生入死,所以就是他的家人了。
现在他要失去自己唯一的家,又怎么可能不难过?
可这个提议是他主张的,所以他不能难过。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一个假装不难过的人,只能一口一口地喝酒。
我感觉头很晕。
我很高兴,但也很悲伤。
今夜之后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齐夏说过很多次,这世上的路有许多条,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那条路。
我看着手里那封还未打开的、薄薄的信封出神,这里面写着齐夏给我指明的道路。
是一条只适合老死之人的,发了疯、没了命的道路。
我这一生都在摇摆,包括现在。
我或许和在场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我并不想老死。
我还有未了的心愿。
我是这个队伍巨大的隐患。
我想回到现实世界和他说一句对不起,也想回归我真正的人生。
哪怕能过一天我梦想中的日子……也值了。
看来我确实醉了,还没有走向地狱般的未来,我就已经动摇了。
四周的「蝼蚁」被切断了感觉,他们只感觉到这里有极高的温度,却不能确定这里是否有「道」。
他们在四周转圈徘徊,如同这场篝火晚会的普通来宾。
那一夜我倒在地上,仰望着漆黑的夜空,心中五味杂陈。
我听到池愉坐到齐夏身边,说有话要跟他说,可听了半天也只能听到无言的叹息,她终究没有开口。
我听到于悦始终在哭,后来丁丁也哭了。她们抱在一起,到最后也没有告别。
我听到屠平安拉着庄姐抱怨着说,他在路口植了棵树,奈何几年都没有长叶。
我听到庄姐口中念叨着「反抗要经过长期艰苦的斗争,绝不是一蹴而就的」。
我听到马哥亮着一双眼睛,摇摇晃晃地走到巨钟旁边,轻声说着「虽然不知道你们是谁,但这些年你们也辛苦了,我敬你们一杯」。
我听到齐夏体力不支倒了地,众人笑着、哭着指着他,说他第一个老死在了这里。
我听到他们逐渐安静下来,抱着酒瓶东倒西歪。
我听到他们也老死了。
我听到我们走过了漫长生命,踏碎了所有自己的梦想。
我听到生命中未完成的遗憾比老死更痛。
我听到夜空中之中还是没有升起星星,但却有人像流星一般燃烧之后坠落了。
我听到所有的过去消散,也听到未来开始燃烧。
我听到篝火燃尽之后轰然倒塌,惊退四散的蝼蚁。
可自古以来万丈高楼平地起……每次又要葬送多少蝼蚁?
我好像喝了比别人更多的酒,我也有很多话想说。
可我只是无力地看着天空,直到我完全闭上双眼。
……
再睁开眼时,四周已然安静无比,血红色的天空映入我的双眼,我感觉头很痛。
四周一片狼藉,除了齐夏冰冷的尸体之外,再无其他人的踪迹。
我打开口袋之中的信封,发现里面只有一张地图,距离这里不远。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不带一丝留恋地离开了原地。
我明明认为自己不会老死,可我却依然放下了心中的很多牵挂。
顺着地图,我穿过很多小巷,来到了齐夏标注好的房间,又根据地图上的指引找到了隐藏在房间废弃桌椅下的纸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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