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这天,天还没大亮,屯子里就热闹起来了。家家户户忙着贴春联、挂灯笼,小孩子们穿着难得的新衣,兜里揣着零星的小鞭儿,跑来跑去,玩抓年兽的游戏,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硫磺和食物的混合香气。
程秋霞正在院里把最后一张“福”字倒着贴在厨房门板上,就听见院子栅栏门外有人喊她。抬头一看,是屯子里嫁到邻县去的春玲回来了,正挎着篮子站在门口跟她爹妈说话,看见程秋霞,立刻扬着嗓子打招呼:“秋霞婶子,忙着呢?”
“春玲回来走年啦!快进屋坐!”程秋霞笑着应道。
春玲却没进来,而是快步走到栅栏边,脸上带着几分神秘和兴奋,压低声音说:“婶子,我跟你说了事儿,我坐火车回来,在县火车站瞧见孙学军了。”
程秋霞贴福字的手一顿。
“真的,穿着便衣,跟好几个人在一块儿,看着可神气了!”春玲比划着,“我还看见他们抓了个扒手,扭着胳膊,那扒手吓得直哆嗦。然后你猜咋的?他那个师傅,听他们说姓张的那个领导,把人单独带走了,说是要‘审问’,学军他们都没跟着去。”
她顿了顿,语气更低了点:“学军还托我们带了点东西回来,说是发的年货,他过年期间任务重,回不来。东西刚送到孙婶子家,可把孙婶子乐坏了,逢人就说儿子有出息。”
程秋霞听着,心里那点疑虑的小苗又悄悄探出了头。单独审问?便衣抓扒手,流程是这样的吗?她面上不显,只是笑着点点头:“那是好事儿,学军这孩子确实出息了。”
送走春玲,程秋霞回到屋里,心里却有点七上八下,正琢磨着呢,院门又被轻轻推开了,探进来一个小脑袋,是莲娜。她身上穿着那件枣红色棉袄,头发被老马勉强梳顺了,虽然眼神还是怯生生的,但比前几天多了些活气。她手里紧紧攥着那根红头绳,小声问:“飞飞……玩?”
程秋霞赶紧把她让进来:“莲娜来啦,快进屋,飞飞在屋呢,飞飞,莲娜姐姐来找你玩了!”
程飞正蹲在炕上摆弄几个磨得光滑的小石子,听见动静抬起头,看到莲娜,黑溜溜的眼睛眨了眨,然后爬下炕,主动走过去拉住了莲娜的手。两个小姑娘,一个懵懂清澈,一个怯懦安静,对视了一会儿,莲娜慢慢放松下来,任由程飞拉着。
“妈,我们去河套玩。”程飞仰头看程秋霞,表达着她的想法。前几天铁蛋他们就说要去河套抽冰嘎、拉扒犁。
程秋霞看看外面晴朗却寒冷的天,又看看难得主动想出去的莲娜,想了想,给两个小姑娘都裹严实了,戴上棉帽子、围脖、手套,嘱咐道:“就去河套玩一会儿,别往林子里去,听见没?林子边也不行啊,跟铁蛋他们一块儿,别乱跑。”
“嗯!飞飞听话。”程飞用力点头,拉着莲娜就往外走。莲娜起初有些犹豫,但被程飞软软的小手牵着,又看到外面亮堂堂的世界,脚步也慢慢跟了上去。
河套离屯子不远,河面早已冻得结实实,冰面反着光,像一条银白色的带子。铁蛋、狗剩、二丫、招娣他们早就到了,正热闹着。铁蛋挥舞着鞭子,把一个木头削的冰嘎抽得嗡嗡转;狗剩和二丫坐在一个简陋的木板扒犁上,招娣在后面用力推,扒犁在冰面上滑出老远,溅起细碎的冰晶。
“飞飞快来!这谁啊?”
“马叔叔家的吧?我听我爹说了,叫莲什么,”铁蛋仰着头看着莲娜,“我爹说老马家的姑娘生病了,这是病好了?”
“我知道,叫莲娜,我听我妈说她生的病把她变成小孩了。”二丫坐在扒犁上滑过来。
“啊?她这个子挺高啊?怎么还变成小孩了?什么病啊?”狗剩吸着鼻子喘着气,白色的哈气从嘴里呼出来。
“那谁知道。”
“管她的呢,一起玩呗,飞飞!走快点!你咋走的这么慢?是不是裤子穿多了?你冰嘎不?我抽的可好了。”招娣挥着手喊着,空旷的冰面上传来回音。
“玩冰嘎。”程飞拉着莲娜加入进去。她跑得慢,胳膊动作也缓慢,抽冰嘎也抽不好,鞭子老是甩空,但她一点也不泄气,笨拙地跟着铁蛋学。莲娜刚开始只是站在边上看着,墨绿色的眼睛里带着好奇和一点点怕生。
“给你,你也玩。”
“莲娜也抽不起来啊?你怎么跟飞飞似的,我教你。”招娣叹了口气,小大人似的教着这俩笨笨的小伙伴。
程飞把抽不转的冰嘎捡起来,塞到她手里,又拉着她和招娣去看狗剩他们拉扒犁。
孩子们的笑声和叫喊声在空旷的河面上传得很远。也许是这纯粹的快乐感染了莲娜,当二丫和招娣邀请她一起坐扒犁时,她犹豫了一下,竟然慢慢坐了上去。扒犁被推动,在冰面上快速滑行,风掠过脸颊,莲娜先是紧张地闭上了眼,随即又小心翼翼地睁开,看着飞速后退的冰面和林子,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哎呀我,莲娜你可真沉,我要推不动了,过来个人帮忙啊。”招娣在后面费劲的推着,小脸红扑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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