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籍之下 第154章 安家上

屠老三一家进城当天傍晚，夕阳给石城的城墙镶上了一道金边。

秦阳从佤山回来，骑马刚进城门洞，就被岩桑拦住了去路。

“可算等着你了。”岩桑洪亮的声音带着掩不住的笑意。

秦阳看见岩桑那张黑红脸膛上笑得见牙不见眼，不由也笑了：

“大哥，你这又是闹哪出？专程在这儿堵我？”

岩桑挤挤眼，神秘兮兮地说：“今晚别做饭了，带上弟妹，玥丫头，对了，把阿依那个小妮子也喊上，都到我家里来吃酒。”

秦阳被他弄得一头雾水，好奇地问：“什么喜事啊？看把你乐的。”

岩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大手一挥：“现在可不能告诉你，说了就没意思了，记得啊，一定都得来，我让你嫂子准备了好酒好菜。”

他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一遍，然后也不等秦阳再追问，哈哈大笑着，转身汇入人流，忙活他的事去了。

秦阳看着岩桑消失在街角的背影，摇摇头，无奈地笑了笑，只好先把好奇压下，骑着马往家赶。

回到家，他先打了盆水将自己擦洗干净，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没多久，隋安儿三人前后脚进了门。秦玥牵着阿依，阿依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小姑娘现在能听懂也会说大部分的汉话。

秦阳便把岩桑的邀请说了。隋安儿也有些疑惑：

“岩桑大哥家请客？还特意叮嘱都要去？真是奇怪，也没听说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啊。”

“谁知道呢，”秦阳摊手，“神神秘秘的，只说有喜事。反正有现成的饭吃，咱们就去凑个热闹吧。”

隋安儿牵着阿依，秦玥和秦阳跟在后面，一行四人出了门，朝着岩桑家走去。

快到岩桑家那熟悉的院门时，秦阳眼尖，发现院墙外停着一辆半旧的驴车，车上还放着些行李包袱，像是经历了远路奔波。

“咦？这车没见过啊，”秦阳随口道，“看这风尘仆仆的样子，是嫂子家的远房亲戚来了？”

隋安儿也看了看，摇摇头：“不像，没听嫂子提起过这两天有亲戚要来。”

怀着几分好奇，他们推开虚掩的院门。院子里已经点起了灯笼，昏黄温暖的光晕洒满小院。

院子当中，一个身形温婉熟悉的妇人，背对着院门，抱着小秦瑶，轻轻颠着逗她玩。

隋安儿的脚步猛地钉在了原地，她的目光像是被磁石吸住，死死锁在那个身影上。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袭来，手脚都有些发软。

秦阳也愣住了，嘴巴微微张开，脑子里一片空白，一时忘了言语。

还是古灵精怪的秦熙最先发现了他们。她像只快乐的小鹿般从妇人身后蹦出来，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几步就冲到了还有些发懵的秦玥面前，一把抱住她，眼睛亮晶晶地，带着几分调皮和期待，脆生生地问道：

“玥儿妹妹！你还认得我吗？猜猜我是谁？”

秦玥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她和姐姐秦熙分开时，刚满六岁，记忆早已模糊，只剩下一些被岁月冲刷得泛白的零碎片段。

她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略高、笑容灿烂的少女，只觉得那眉眼间似乎有些熟悉的影子，却又飘忽不定，不敢相认。

就在这时，那抱着秦瑶的妇人似乎听到了动静，缓缓转过身来。

灯笼温暖的光晕完整地照在她的脸上，照亮了她温柔似水的眼眸和嘴角噙着的笑意。

隋安儿的视线瞬间被汹涌而出的泪水彻底模糊了。

她浑身剧烈地颤抖着，嘴唇哆嗦了好几下，才终于从喉咙深处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带着无尽的难以置信和巨大的狂喜：“春……春姐姐……？”

这声微弱的呼唤像是终于拧开了紧闭多年的情感闸门，释放了积压数年的刻骨思念、日夜不休的担忧以及此刻失而复得的巨大欣喜。

隋安儿再也忍不住，猛地向前几步，几乎是跌撞过去，一把紧紧搂住了春姨娘，放声痛哭起来。

春姨娘手中的秦瑶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母亲痛哭流涕。

春姨娘自己也早已是泪流满面，她一手回抱着隋安儿，另一只手还下意识地轻拍着怀里的秦瑶：

“瑶瑶乖，看，你娘亲哭成小花猫了……”可她自己的声音却颤抖得不成样子，泪水不断滴落在秦瑶的衣服上。

秦阳这时才回过神来，他急忙上前，从春姨娘怀里接过秦瑶，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站在一旁的岩桑和屠老三，看着这感人至深的一幕，眼眶也红了。

最后还是秦瑶，看着母亲哭得如此伤心，她小小的世界里无法理解这种复杂汹涌的情绪，只觉得害怕和委屈，小嘴一撇，“哇——”地一声响亮地哭了起来。

那稚嫩却极具穿透力的哭声，一下子将隋安儿和春姨娘悲喜交加的痛哭声压了下去。

隋安儿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松开春姨娘，手忙脚乱地擦着怎么也止不住的眼泪，又是哭又是笑，不好意思地说：

“看我……真是……没出息……明明是天天盼、夜夜想的大喜事……偏要哭哭啼啼的……没得惹人笑话……”

春姨娘也破涕为笑，拿出帕子替隋安儿擦泪，又擦自己的，声音依旧哽咽，却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巨大暖意：

“是该哭，也该笑……咱们姐妹……总算……总算又聚在一起了……老天爷开眼啊……”

秦熙这时拉着屠老三走过来，正式地、大声地宣布：

“叔叔，婶婶，玥儿。这是我爹，屠老三。”

屠老三对着秦阳和隋安儿，郑重地抱了抱拳，声音粗粝却真诚：“秦兄弟，弟妹。”

“屠大哥！”秦阳和隋安儿异口同声，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感激。

这时，阿土娘端着最后一盘热气腾腾的菜从灶房出来，看着几人还站在那儿，赶紧招呼道：

“哎哟，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快别站着了，都坐下，坐下边吃边说，菜都要凉了。”

众人这才纷纷落座，秦阳抱着刚刚哄好的秦瑶坐下，秦熙笑嘻嘻地挤过来，伸手就想要抱小妹妹：“瑶瑶，来，姐姐抱抱。”

谁知秦瑶小脸一扭，赶紧将脸埋进爹爹怀里，只留下一个后脑勺给秦熙，小手还紧紧抓着秦阳的衣襟。

秦熙一愣，又不死心，转身去找正在岩桑怀里啃果子的安禾：“安禾，安禾，姐姐抱你好不好？”

安禾也是个小人精，一看秦熙过来，立刻在岩桑怀里左扭右扭，像条滑溜的小鱼，一边摇头，一边拼命往岩桑胳肢窝里钻。

这做派可不像平时这两个“人来疯”小家伙的样子。隋安儿看着奇怪，一边给春姨娘夹菜，一边问道：

“咦？这两个小丫头今天是怎么了？平时不是最喜欢缠着人玩的吗？怎么都不让熙儿抱了？”

春姨娘看着自家女儿那吃瘪的讪讪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解释道：

“快别说了，这两个小丫头，是被熙儿给亲怕了。她一来，看见两个粉团子似的妹妹，喜欢得不得了，抱起来就没够，这个亲一口，‘啵’一声，那个亲一口，又是‘啵’一声。”

“亲得又响又用力，亲完这个亲那个，没个消停。这下好了，两个小家伙都被她亲烦了。”

这话一出，满桌子的人都哄堂大笑起来。秦熙被说得满脸通红，不好意思地挠着头嘿嘿直笑，小声辩解道：

“我……我那不是看两个妹妹太可爱了嘛，肉嘟嘟软乎乎的，没忍住嘛……”

大人们看着她那窘迫又可爱的样子，笑得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