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静得可怕,只能听见墙上挂钟秒针“咔、咔”的走动声,每一下都像敲在教导主任王海德的心上。他的后背出了一层冷汗,后背贴着衬衫感觉异常难受。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看向校长办公桌的正中央。
那里,并排摆放着两样东西。
左边,是一张洁白光滑的A4打印纸——那封用心险恶的匿名信。
右边,是一叠皱巴巴,甚至边缘有些卷曲的作业纸——那封由14班全体学生联名,按满了鲜红指印的信。那些指印,有的深,有的浅,有的甚至还带着墨水的污迹,歪歪扭扭地挤在一起,却仿佛蕴含着一种滚烫的力量。
周振邦,这位在教育岗位上浸淫了近四十年的老校长,戴着他的老花镜,一言不发。他的手指,轻轻地在那张按满了红手印的联名信上摩挲着。那粗糙的纸张触感,和指尖下每一个凹凸不平的指印,似乎都在向他传递着某种信息。
他能感觉到,这不是简单的信,那里面有少年人最真挚不容玷污的赤诚。
“校长,您看这事……”王海德终于熬不住这死一般的寂静,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僵局,“学生们还是年轻,容易冲动。杨老师他……可能在班级管理上,确实有些个人英雄主义的倾向,导致学生们对他产生了这种,嗯,过度的个人崇拜。我认为,我们应该冷处理,既要批评匿名信这种不正之风,也要提醒杨老师注意教学方式,不要……”
“海德。”周振邦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王海德的话戛然而止。
周振邦摘下老花镜,用眼镜布不紧不慢地擦拭着。他的眼睛虽然因为年岁而略显浑浊,但此刻却异常锐利,能洞穿人心。
“你在这所学校,当了几年教导主任了?”他问。
王海德一愣,老实回答:“快八年了,校长。”
“八年。”周振邦重复了一遍,他将擦得锃亮的老花镜重新戴上,目光从王海德脸上移开,落回到那两封信上。“八年里,你见过多少次学生为了维护一个老师,全体自发地用这种方式来表达支持的?”
王海德的嘴唇动了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没有。一次都没有。
他见过学生联名要求换老师的,见过学生在背后给老师起外号的,甚至见过学生和老师当堂顶撞的。但他从未见过,一个被公认为“垃圾桶”的班级,会为了他们的班主任,团结到这种地步。
“我们当老师的,天天在讲台上讲什么是德育,什么是凝聚力,什么是信任。”周振邦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感慨,也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现在,一个班级的学生,用他们的行动,给我们所有老师上了一课。你管这个叫‘过度崇拜’?我管这个叫——教育的成功!”
最后五个字,他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王海德的额头冒出了更多的汗,他感觉到强大的压力扑面而来,让他呼吸都有些困难。
“可是……那封匿名信里的指控,关于班级基金,关于偏心……”他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叮铃铃——”
办公室的电话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周振邦瞥了一眼来电显示,是杨明宇的。他按下免提键,沉声道:“说。”
电话那头传来杨明宇平静而清晰的声音:“校长,王主任,早上好。我是杨明宇。关于匿名信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我正式向学校申请,对我个人以及高一(14)班的班级基金账目,进行公开、透明的审查。这是我的账本,现在就在我的抽屉里,每一笔支出都有班委和经手同学的签字。另外,我恳请学校允许我,带着我的学生代表,在必要的时候对信中的不实指控,当着全校老师的面进行澄清。”
他的声音不卑不亢,没有一丝委屈或愤怒,只有坦然和自信。
办公室里,王海德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杨明宇的这通电话,把他刚刚所有的暗示都堵了回去还反将了他一军。
周振邦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他看了一眼面如土色的王海德,对着电话说:“杨老师,你的要求我收到了。不过,澄清就不必了。”
电话那头的杨明宇似乎有些意外。
周振邦继续说道,声音里带着一种从容:“有些事情,不需要你们师生出面。今天下午四点,全校教职工大会,照常召开。你准时参加就行。”
说完,他便挂断了电话。
“校长,您的意思是?”王海德小心翼翼地问。
周振邦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操场上朝气蓬勃的学生们。他的声音悠悠传来:
“一颗老鼠屎想坏一锅汤。我不但要把这颗老鼠屎揪出来,还要让所有人看看,我们这锅汤到底有多鲜!”
“听说了吗?14班那群学生,居然写了联名信交到校长那去了!”
“真的假的?为了那个杨明宇?”
“可不是嘛!我亲眼看见他们班长和几个学生代表从行政楼出来的,一个个表情严肃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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