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缠缠绵绵,打在御书房的琉璃瓦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像极了赵瑞此刻的心境。案几上堆着厚厚的卷宗,最上面那本用朱砂写着 “江南赈灾” 四个字,纸页边缘已经被他翻得起了毛边 —— 三个月前拨下去的五十万两赈灾银,到了灾民手里竟只剩三成,地方官的回禀写得天花乱坠,字里行间却都是掩饰不住的敷衍。
“废物!一群废物!” 赵瑞猛地将卷宗扫到地上,宣纸散落一地,上面 “百姓安居乐业” 的字样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他登基未满一年,国库本就空虚,这笔银子是他从内帑里硬挤出来的,原想借此收拢江南民心,没成想竟成了某些人的囊中之物。
“陛下息怒,龙体要紧。” 李德全连忙上前收拾,佝偻的背影在烛光里晃出几分小心翼翼,“这江南的事…… 怕是四殿下那边……”
提到四皇子赵承,赵瑞的脸色更沉了。江南是赵承的地盘,盐运、漕运、赋税,几乎都被他牢牢攥在手里。这次赈灾银被克扣,明眼人都知道是谁的手笔,可他没有实证,总不能凭着猜测就治亲弟弟的罪。
“去请皇后娘娘。” 赵瑞忽然道。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每次心烦意乱时,总会想起苏凝那双沉静的眼睛。她不像后宫其他女子,只会说些 “陛下宽心” 的空话,总能在不经意间,点醒他被忽略的关键。
苏凝来得很快,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药香 —— 她刚从太医院回来,给太后送新制的安神香。看见地上散落的卷宗,她没多问,只是弯腰拾起,指尖拂过 “江南” 二字时,停顿了一瞬。
“陛下是为赈灾银的事发愁?” 苏凝将卷宗放回案几,动作轻柔得像在摆弄易碎的瓷器。她取过一旁的青瓷茶壶,给赵瑞斟了杯雨前龙井,茶汤清亮,浮沫在杯沿聚了又散。
赵瑞接过茶杯,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口,却压不住翻腾的怒火:“皇后可知,那些银子到了江南,竟被换成了发霉的米!灾民们没吃的,都快闹起来了,地方官还报说‘民心安定’!”
苏凝吹了吹杯中的热气,轻声道:“臣妾前几日听周猛说,他老家的表亲就在江南受灾的芜湖县,托人捎信来说,县里的粮仓明明堆着新米,县令却只肯发陈粮,还说‘上面的意思’。”
赵瑞眼睛一眯。周猛是苏凝的陪房,早年在江南闯荡过,他的消息向来可靠。“上面的意思?是赵承?”
“臣妾不敢妄议亲王。” 苏凝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只是听说,芜湖县令是四殿下的门生,去年科考时,还是四殿下亲自点的名。”
这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赵瑞心中的疑窦。他早该想到,没有赵承的默许,借芜湖县令十个胆子,也不敢克扣赈灾银。可证据呢?没有实打实的证据,他动不了赵承,更动不了他身后盘根错节的江南官场。
“证据……” 赵瑞喃喃道,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要是王御史在就好了。”
王御史是出了名的硬骨头,去年弹劾二皇子舅舅贪赃枉法时,被打了三十大板还死咬着不放,最后硬是把那贪官拉下了马。可惜三个月前,王御史因 “言事过切” 被贬去了云南,远离了权力中心。
苏凝端茶杯的手顿了顿,随即笑道:“陛下忘了?王御史的母亲上个月刚过世,按制他该回京丁忧。臣妾昨日还听都察院的小吏说,王御史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
赵瑞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亮光。丁忧!他怎么把这茬忘了!按大明律,官员父母去世,需解职回乡守孝三年,但若朝廷急需,可 “夺情起复”。王御史此刻回京,正是天赐良机!
“只是……” 苏凝话锋一转,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王御史性子太直,江南官场盘根错节,他孤身一人去查案,怕是会被刁难。臣妾的陪房周猛,早年在江南跑过商,认识些三教九流的人物,不如让他跟着王御史,当个护卫?”
赵瑞心中豁然开朗。周猛是苏凝的心腹,让他跟着王御史,明着是护卫,实则是帮王御史打通关节,顺便…… 监视。这主意既周全,又不会留下干预朝政的话柄,毕竟 “担心御史安全” 是再正当不过的理由。
“皇后考虑得周到。” 赵瑞紧绷的脸色终于缓和,“就依你说的办。传朕旨意,夺情起复王御史,命他即刻前往江南,彻查赈灾银克扣一案,准其调阅当地府库账册,凡阻挠查案者,先斩后奏!”
李德全领命而去,脚步都比平时轻快了几分。御书房里只剩下赵瑞和苏凝,雨声透过窗棂传来,添了几分难得的静谧。
苏凝看着案几上重新码好的卷宗,忽然道:“臣妾听说,江南的丝绸最近很俏,秦掌柜的商队正要去那边收些新货。不如让商队多带些药材,说是‘皇后体恤灾民,特备的防疫药’?”
赵瑞立刻明白了她的用意。秦掌柜是苏凝的人,让商队跟着王御史的队伍,明着是送药,实则是传递消息。江南官场再黑,也不敢动皇后的商队,这样王御史就能随时把查到的线索送回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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