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刚过,太和殿的金砖地缝里钻出几星青苔,被往来的朝靴碾得发绿。赵瑞坐在龙椅上,指尖叩着冰凉的扶手上,金漆的龙纹硌得指腹发麻。御座之下,二皇子赵恪的甲胄在晨光里泛着冷光,腰间的玉带扣因为他攥拳的动作,发出细碎的碰撞声;四皇子赵承则垂着眼帘,指间的翡翠朝珠转得飞快,每转一圈,嘴角就勾起半分若有若无的笑意。
“陛下!新科状元乃寒门学子,当入翰林院修撰,方能彰显陛下重文之心!” 吏部尚书李嵩出列,朝服的下摆扫过地砖,带起一阵微尘。他是赵瑞的人,这话明着是举荐,实则是想把状元拉进五王派系。
“荒谬!” 兵部侍郎郑彪立刻反驳,铜带钩在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状元郎弓马娴熟,去年围猎还拔了头筹,当入兵部历练,将来方能镇守边关!” 郑彪是二皇子的心腹,这话里的底气,一半来自腰侧的兵权,一半来自赵恪投来的赞许目光。
两派官员顿时炸开了锅。文官们簇拥着李嵩,说 “文能安邦”;武将们围着郑彪,喊 “武可定国”;连站在殿角的史官都停下了笔,墨汁滴在竹简上,晕开个深色的墨点,像极了此刻朝堂上难以调和的僵局。
赵瑞的指节叩得更响了。他登基未满半年,龙椅还没坐热,二皇兄的兵权、四皇兄的财路,都像扎在心头的刺。新科状元是江南名士,身后牵着整个江南的士绅人脉,谁能拉拢到他,谁就能在接下来的盐税改革中占得先机。可眼下的争执,分明是两位皇兄借着状元的归属,在试探他的底线。
“够了!” 赵瑞的声音陡然拔高,龙椅上的琉璃珠随着他的动作轻轻震颤,“朕还没死呢,你们就……” 话没说完,喉头突然涌上一阵腥甜,是连日操劳积下的虚火。他猛地按住胸口,脸色瞬间发白。
殿内霎时死寂。李嵩刚要上前,却被郑彪用眼神制止 —— 谁都知道,新帝这是气火攻心,此刻上前,弄不好就成了出气筒。
就在这时,珠帘外传来一阵环佩叮当,清脆的声响像冰棱坠落在玉盘上,瞬间压过了殿内的凝滞。李德全尖细的嗓音适时响起:“皇后娘娘驾到 ——”
百官皆是一怔。按《大明会典》,皇后不得干预朝政,除非皇帝特召,否则连太和殿的门槛都不能踏。苏凝以镇国公遗孀的身份入主中宫不过三月,此刻突然驾临,是真的不懂规矩,还是……
锦帘被内侍轻轻掀开,苏凝身着一袭翟衣,十二行五彩翟鸟纹在晨光里流转,凤冠上的九只金翟口衔珠滴,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却没发出半分僭越的声响。她走到殿中,对着龙椅盈盈一拜,裙裾铺在金砖地上,像朵骤然绽放的白梅,花瓣边缘绣着的银线暗纹,细看竟是 “凤仪天下” 四个篆字。
“臣妾参见陛下。” 苏凝的声音清越如泉,落在寂静的大殿里,恰好抚平了赵瑞胸口的躁意,“听闻朝堂议事受阻,臣妾备了些润肺的雪蛤汤,顺便…… 想为陛下分些烦忧。”
赵瑞望着她低垂的眉眼,忽然想起三个月前的册封大典。苏凝跪在丹陛之下,接过他亲手递去的凤印时,指尖微凉,却稳得没有半分颤抖。当时他只当她是镇国公府留下的棋子,能帮他牵制军中旧部,却没料到,这枚棋子藏着如此深的锋芒。
“皇后可知,此乃朝堂?” 赵瑞的声音带着刻意的冷淡,他需要一个台阶,也想看看她的底气。
苏凝缓缓抬头,鬓边的珍珠随着动作滑到耳后,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她的目光扫过御座下的百官,最终落在赵瑞苍白的脸上,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臣妾自然知晓。只是臣妾记得,先帝曾说过,家国一体,陛下的忧,便是臣妾的忧。若臣妾能为陛下分忧,哪怕是逾越些许规矩,想来先帝和列祖列宗,也会体谅。”
这话既抬出了先帝,又点出了 “夫妻一体” 的情分,堵得所有人都哑口无言。李嵩暗自点头 —— 皇后这话说得漂亮,既没驳了皇帝的面子,又为自己的出现找了合情合理的由头。郑彪却皱紧了眉,他总觉得,这位看似温婉的皇后,眼底藏着比刀剑更锋利的东西。
“皇后有何高见?” 赵瑞的语气缓和了些,他端起李德全递来的雪蛤汤,瓷碗的温热顺着指尖蔓延开,恰好压下了喉头的腥甜。
苏凝微微一笑,目光转向争执的核心 —— 站在殿中的新科状元郎。那书生约莫二十出头,身着青布长衫,虽在金銮殿上,却脊背挺直,眼神清亮,显然是个有风骨的。
“臣妾不懂朝政,” 苏凝的声音放得更柔,像春风拂过湖面,“只是听秦掌柜说,江南的盐场最近缺个懂算学的文书,既要能记账,又要能跟盐工们说上话。” 她看向状元郎,“听闻状元郎是江南盐城人,既通经史,又懂民生,若是去盐场历练半载,再回翰林院,怕是更能体会‘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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