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的晨雾还没散尽,太和殿前的铜鹤已被第一缕晨光镀上金边。柳通判站在文官队列的第三排,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叠弹劾奏章,粗糙的纸页边缘被体温焐得发潮,却依旧挡不住字里行间的锋芒 —— 那是他熬了三个通宵,逐字逐句打磨出的 “利刃”,刀刀都冲着苏明哲的 “结党营私” 而去。
“咚 —— 咚 ——” 景阳钟的声响漫过金水桥,震得檐角的铜铃轻轻摇晃。柳通判深吸一口气,将脊背挺得更直。他今日穿了件新做的石青官袍,玉带是去年江南织造特意送来的贡品,连朝珠都换了串圆润的东珠 —— 不是为了炫耀,是为了让所有人都看到,柳家已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拿捏的通判之家,如今的礼部尚书,有足够的分量与苏家抗衡。
皇帝的銮驾刚在太和殿门口停下,就见七名言官齐齐出列,为首的是都察院的左都御史,一把山羊胡在晨光里泛着白:“臣等有本要奏!”
这阵仗让队列里的朝臣们暗暗心惊。七名言官联名上奏,已是十年未见的盛况,再看他们身后柳通判那副 “事不关己” 的模样,谁都明白,这是冲着苏家来的。
周显握着笏板的手沁出冷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昨晚收到苏明哲从淮安送来的信,说 “柳家或有异动,望周大人暂避锋芒”,当时还觉得是小题大做,此刻才明白,苏家的嗅觉比猎犬还灵。
御座上的皇帝接过奏折,目光刚落在 “弹劾吏部侍郎苏明哲” 几个字上,柳通判就适时出列,躬身道:“皇上,苏侍郎自复职以来,广结党羽,夜聚朝臣,实乃朝廷隐患。臣虽与苏侍郎无冤无仇,但为江山社稷计,不得不附议!”
他这话滴水不漏,既撇清了私怨,又抬高了自己的 “公心”,连语气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 三分痛心,三分恳切,四分不容置疑。
皇帝翻开奏折,第一页就是苏明哲夜访周府的记录,连他进府时提着的酒坛样式、出府时的时辰都写得清清楚楚,像有人拿着笔墨在周府门口蹲守了一夜。
“周显,” 皇帝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苏明哲上月确在你府中过夜?”
周显的脸瞬间白了,慌忙出列跪下:“回…… 回皇上,确有此事,但只是…… 只是叙旧,并未谈及朝政。”
“叙旧需要谈到三更?” 皇帝的目光扫过奏折上的 “三更方离”,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周侍郎掌管户部漕运,苏侍郎分管吏部官员任免,两位‘叙旧’到深夜,让朕不得不信‘结党’之说啊。”
这话像块巨石砸进湖面,激起满朝的窃窃私语。李修的脸也白了,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 他与苏明哲在棋社的密谈,恐怕也被记在了奏折里。
柳通判看着周显的窘迫,眼底闪过一丝得意,又适时补充道:“皇上息怒,周侍郎或许只是一时糊涂。但苏明哲不仅拉拢朝臣,更在淮安安插旧部,据臣所知,此次平定淮安叛乱的将领,半数都是镇国公当年的亲兵 —— 这兵权与朝官勾结,才是最让人忧心的。”
这话戳中了帝王最敏感的神经。兵权与朝党,向来是皇权的大忌,柳通判把这层窗户纸捅破,等于给苏明哲扣上了 “谋逆” 的嫌疑,比单纯的 “结党” 严重百倍。
果然,皇帝握着奏折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淮安将领的名册,可有备案?”
“臣已让人抄录在册,恭请皇上御览。” 柳通判呈上另一本账册,嘴角的笑意藏不住,“其中三位将领,当年都因镇国公案受到牵连,是苏明哲力排众议,才让他们官复原职 —— 这不是结党,是什么?”
朝臣们的议论声更大了。连几位原本想为苏家说话的老臣,此刻也闭了嘴 —— 谁也不想被贴上 “与叛将同党” 的标签。
就在这时,吏部尚书李修忽然出列,“扑通” 一声跪在地上:“皇上,臣有罪!臣之前与苏明哲往来密切,是臣识人不清,请皇上降罪!”
这是要临阵倒戈,撇清关系。周显看着李修的背影,心里最后一丝侥幸也散了 —— 这场弹劾,柳家显然早已布好了局,连李修这颗 “墙头草” 都被说动了。
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李修,又看看柳通判那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忽然笑了:“李尚书倒是识时务。只是……” 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殿外,“苏明哲昨日已从淮安动身回京,不如等他来了,当面对质?”
柳通判的笑容僵了僵。他算准了苏明哲要三日后才能回京,想趁他不在,先把罪名坐实,没想到皇帝竟要等他回来 —— 这分明是给苏家留了余地。
“皇上圣明。” 他只能躬身应下,心里却暗骂苏明哲好运,“只是苏侍郎若迟迟不到,恐会延误朝政……”
“不会延误。” 皇帝打断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在苏明哲回京之前,吏部侍郎一职,暂由柳尚书代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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