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的鎏金铜鹤香炉里,最后一缕檀香在子夜时分散尽。皇帝捏着两份奏折,指尖的凉意透过明黄的奏章渗进来 —— 左边是王砚弹劾李嵩的折子,墨迹凌厉如刀;右边是苏明哲附议的 “彻查淮安亏空” 奏请,笔锋沉稳似山。
“皇上,夜深了,该歇着了。” 小李子捧着安神汤进来,看见案上散落的棋子,忍不住多嘴,“这盘棋您下了三天,还没分输赢呢?”
皇帝抬头,目光落在棋盘上。黑子已将白子围得只剩一角,却在最关键处留了个气口,像极了眼下的朝堂局势 —— 苏家拉拢的周显、李修看似占尽上风,柳家暗藏的江南苦主、王砚的刚直又像那气口,让胜负难料。
“没分输赢,才有意思。” 他拿起一枚黑子,悬在气口上方,迟迟没有落下,“苏明哲想借王砚的刀斩李嵩,柳若微想借李嵩的血泼苏家,李修夹在中间左右摇摆,周显抱着账册观望 —— 这盘棋,比后宫的诗词、前朝的战事,都更对朕的胃口。”
小李子没敢接话。他跟着皇帝二十年,最懂 “胃口” 二字的分量 —— 帝王要的从不是一方独大,是互相制衡的平衡,就像这棋盘上的黑白子,谁也吃不掉谁,才能一直下下去。
三更的梆子刚敲过,凤仪宫的画屏就来了。她披着件墨色披风,鬓边沾着夜露,显然是急着赶来:“皇上,主子让奴婢来送样东西。”
锦盒打开,里面是半枚虎符,锈迹斑斑,却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 那是镇国公当年平定叛乱时,皇帝亲赐的兵符,另一半在国库深处。
“主子说,淮安漕运亏空背后,怕是有前朝余孽勾结漕帮,想趁机作乱。” 画屏的声音压得很低,“这半枚虎符,可调动京郊的三千禁军,若真出事,也好有个防备。”
皇帝捏着虎符,指尖触到上面的刻痕,忽然想起镇国公当年单膝跪地接虎符的模样 —— 那时的苏承,眼里的忠诚比虎符还重。而现在,他的女儿用这半枚虎符表忠心,也用它提醒皇帝:苏家有兵权,能镇住场子。
“告诉皇后,虎符朕收了。” 皇帝将锦盒合上,语气平淡,“禁军不必动,淮安的事,让苏明哲和王砚去查 —— 朕倒要看看,他们能不能查出些不一样的东西。”
画屏走后,皇帝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忽然觉得苏凝这步棋太急。用虎符表忠心,就像在棋盘上过早亮出杀招,虽能震慑对手,却也暴露了自己的底牌。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景仁宫的小禄子又鬼鬼祟祟地出现在养心殿外。小李子刚要拦,就见皇帝挥了挥手:“让他进来。”
小禄子捧着个紫檀木匣,跪在地上浑身发抖:“皇…… 皇上,娘娘让奴婢送样东西,说是…… 说是江南新采的雨前龙井。”
匣子里果然是茶叶,却在最底下压着张纸条,上面是柳若微的字迹:“李嵩的账册里,记着每月往太后娘家送‘孝敬’五十两,账册副本在臣妾父亲处 —— 不敢扰皇上,只盼真相大白。”
皇帝捏着纸条的手顿了顿。柳若微这招比苏凝高明 —— 她不递虎符不表忠心,只送 “孝敬” 的证据,既点出太后与亏空有关,又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像极了她诗里的 “一蓑烟雨”,润物无声却浸得很深。
“告诉贤妃,茶叶朕收了。” 他将纸条塞进袖中,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让她父亲好生保管账册,说不定日后用得上。”
小禄子刚走,李修就来了。他穿着件半旧的官袍,眼下的乌青重得像被人打了,见到皇帝就扑通跪下:“皇上,臣有罪!侄子李嵩顽劣,惊扰圣听,臣愿辞去吏部尚书之职,回家管教子孙!”
这是要以退为进,逼皇帝保他。
皇帝看着他,忽然想起柳若微纸条上的 “孝敬”,又想起苏明哲奏请里的 “牵连甚广”,忽然笑了:“辞什么职?李嵩是李嵩,你是你。朕相信你的才干,也相信王砚的刚直 —— 你就跟着王砚、苏明哲,一起去查淮安亏空,查清楚了,功过相抵,查不清……”
他没说下去,却比任何威胁都管用。李修的脸瞬间白了,叩首的动作都在发颤:“臣…… 臣遵旨。”
看着李修踉跄离去的背影,皇帝拿起那半枚虎符,忽然觉得苏凝还是太急。她以为亮出虎符就能镇住场面,却不知朕要的不是镇压,是让所有人都动起来 —— 苏家动,柳家动,太后的人也动,动起来才能露出马脚,像这棋盘上的子,只有挪位置,才知道哪里有陷阱。
天亮时,苏明哲和王砚、李修一同领了旨,往淮安去了。周显捧着账册在城门口送行,看着三人的马车消失在晨雾里,忽然觉得手里的账册重得像块石头 —— 他知道,这一去,淮安的水会彻底搅浑,而他这中立派,迟早要选边站。
消息传到景仁宫时,柳若微正在教小宫女们绣 “平安符”。听见苏明哲离京的消息,她手里的银针顿了顿,针尖刺破了丝线,却没伤着指尖:“知道了。让父亲把账册副本送一份到淮安府衙,别让苏明哲他们找不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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