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时,凝晖宫的桂花开得正盛,细碎的金瓣簌簌落在青石阶上,踩上去软绵绵的,像铺了层香雪。苏凝坐在廊下翻着医书,指尖划过 “小儿惊风” 的条目,旁边的小炭炉上煨着药罐,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散出淡淡的甘草香 —— 这是她特意让人给赵昀备的安神汤,自从御书房那番话后,她总怕孩子夜里惊悸。
“母妃,你看!” 赵昀举着支刚折的桂花枝跑过来,枝桠上缀满了金黄的小花,香气扑面而来。他今日穿了件蜜合色的锦袍,领口绣着小小的桂花暗纹,是苏凝前几日亲手缝制的,针脚细密,比从前稳了许多。
苏凝放下医书,接过花枝,指尖轻轻拂去他发间沾的花瓣:“仔细扎着手。” 她看了眼孩子身后跟着的小太监,那太监是皇帝昨日刚派来的,名叫小禄子,说是 “伺候七皇子读书”,实则是贴身护卫 —— 这是皇帝无声的承诺,也是她地位悄然变化的证明。
赵昀没察觉这些,只顾着把桂花枝插进窗台上的青瓷瓶里:“先生今日夸我了,说我算算术进步快。” 他口中的 “先生” 是皇帝新派的启蒙先生,姓陈,是翰林院出了名的老好人,脾气温和,教课时从不大声呵斥,正合了苏凝 “不必强求” 的心意。
“那要多谢先生用心。” 苏凝替他理了理衣襟,目光落在宫门口 —— 那里新换了侍卫,腰佩的长刀比从前亮了许多,站姿也更挺拔,显然是从皇帝的亲卫营调过来的。这在三个月前是绝无可能的,那时凝晖宫的侍卫都是些老弱病残,连宫门都看不住,常有其他宫的太监宫女借着送东西的由头偷瞄窥探。
变化是从何时开始的?或许是皇帝那句 “跟着太傅读书” 的旨意传开后,或许是太医院的院判每周三次准时来给赵昀 “请脉” 后,又或许,是贵妃宫里送来的那盒杏仁酥被原封不动退回去,连带着送点心的太监被杖责二十后 —— 整个后宫都明白了,七皇子和他的母亲,已是碰不得的人。
“母妃,淑妃娘娘派人送了些新做的糖糕来。” 莲心端着个描金漆盘走进来,盘子里的糖糕做得小巧玲珑,上面撒着一层椰蓉,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苏凝瞥了眼盘子旁的小纸条,上面是淑妃的亲笔字:“秋日干燥,特做椰香糕润肺,昀儿尝尝。” 字迹娟秀,透着温和,可苏凝记得,上个月淑妃送来的杏仁酥里掺了寒凉药材,被她不动声色地送了回去,连句质疑都没说 —— 有些事,不必点破,对方自然会懂。
“收起来吧,” 苏凝淡淡道,“让小厨房热一热,晚点给昀儿当点心。” 她没像上次那样送去查验,这是一种默契,也是一种警告:我知道你做过什么,也知道你现在不敢再做什么。
莲心刚要退下,小禄子匆匆进来,手里捧着个锦盒:“娘娘,这是陛下刚让人送来的,说是西域进贡的暖玉,特意给您和七皇子暖手用的。”
锦盒打开的瞬间,一团温润的白光晃了眼 —— 那是两块巴掌大的暖玉,质地细腻,触手生温,上面雕刻着缠枝莲纹,纹路流畅,一看就是名家手笔。这种暖玉是西域贡品,每年只有巴掌大的一块,往年都在贵妃宫里,今年却落到了凝晖宫。
赵昀好奇地伸手摸了摸:“好暖和呀。”
苏凝的指尖也触到玉上的温度,心里却没多少暖意。她太清楚,这 “恩宠” 背后是什么 —— 是皇帝的制衡,是让她成为后宫的一块砝码,平衡着贵妃和淑妃的势力。可她别无选择,只能接下这暖玉,也接下随之而来的目光。
“替我谢陛下。” 苏凝合上锦盒,语气平静无波,“告诉送东西的公公,就说臣妾和昀儿感念圣恩。”
小禄子应声而去,莲心忍不住低声道:“娘娘,如今宫里谁不看着咱们?贵妃宫里的份例都比咱们少了两匹云锦,淑妃见了您都要主动打招呼,这可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苏凝没接话,只拿起那本医书继续翻。她知道莲心说的是实话,如今的凝晖宫早已不是那个连炭都供不上的偏殿,宫门口的侍卫换了精锐,份例翻了三倍,连太医院的人见了她都要躬身行礼。可这些越盛,她心里越不安 —— 恩宠就像烛火,看着亮,风一吹就灭,只有实打实的根基,才能稳住脚跟。
她的根基,从来不是皇帝的宠爱,而是赵昀。
“明日让陈先生多教些民生杂记,” 苏凝忽然对莲心说,“不必读那些经史子集,就讲讲农户怎么种地,商人怎么算账,让昀儿知道,这天下不是只有书本里的道理。”
莲心愣了愣:“娘娘,皇子学这些…… 是不是太俗了?”
“不俗,” 苏凝的目光落在窗外的桂花树上,“知道五谷杂粮的滋味,才懂得百姓的苦。将来不管能不能成器,做个懂得体恤民生的人,总不会错。” 她想起自己未入宫前,父亲只是个小官,家里虽不富裕,却常带她去乡下看农户插秧,告诉她 “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这些道理,她要让赵昀也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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