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那句 “颇有储君之相”,像一块巨石砸进前朝的湖面,半日功夫,就激起了千层浪。
最先炸开的是户部尚书周显的府邸。周显刚散朝回府,脱下藏青色官袍,就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他年近六十,花白的胡须在下巴上翘着,手里攥着的密报被捏得变了形 —— 那是他安插在宫里的眼线传来的,把御书房里的情形写得一字不差,连赵昀背《论语》时的语气都描摹得清清楚楚。
“荒唐!” 周显猛地将密报拍在紫檀木案上,案上的青瓷笔洗被震得跳了跳,墨汁溅出来,在宣纸上晕开一团乌黑,“不过是五岁稚子背了篇《论语》,也配称‘储君之相’?陛下这是老糊涂了吗?”
他儿子周明轩刚从翰林院回来,听见父亲发怒,忙推门进来。他穿着一身湖蓝色襕衫,面白无须,看着文弱,心思却活络:“父亲息怒,许是陛下一时高兴,随口说的。”
“随口?” 周显冷笑一声,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你当陛下是市井泼皮?金口玉言,说出去的话就是钉进墙里的钉子!‘储君’二字,能随口说?” 他走到窗边,推开雕花木窗,望着皇宫的方向 —— 那里的琉璃瓦在夕阳下闪着金光,像一头蛰伏的巨兽,“这分明是在试探前朝的反应!”
周明轩愣了愣:“试探?试探什么?”
“试探谁是苏凝的人,谁又容不下七皇子。” 周显转过身,目光锐利如鹰,“你以为苏凝是省油的灯?她入宫三年,从末等更衣爬到凝妃的位置,靠的可不是美貌。如今借着孩子逼陛下说这话,就是想看看,前朝有多少人愿意捧她的场。”
他顿了顿,拿起案上的密报,指着 “凝妃叩首称‘不敢当’” 那几句:“你看她这姿态,先推拒,再领恩,既显得恭顺,又把‘储君之相’的话坐实了。高明,实在高明!”
周明轩这才恍然大悟,后背惊出一层冷汗:“那…… 父亲打算怎么办?我们是……”
“我们?” 周显打断他,眼神沉了沉,“周家是太子的人,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太子虽体弱,却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只要他活着一日,我周家就不能动别的心思。” 他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泛黄的《史记》,翻到 “吕后本纪” 那一页,“你看看,自古以来,废长立幼都是祸根。陛下要是真属意七皇子,那这朝堂,怕是要变天了。”
周明轩看着父亲凝重的神色,忽然想起前日在翰林院,听见几位编修议论 —— 说凝妃的父亲苏大人最近在户部走动得勤,还请了几位老臣吃饭,席间总 “无意” 提起七皇子聪慧。当时他只当是苏大人炫耀,如今想来,怕是早有预谋。
“那…… 要不要提醒太子殿下?”
周显摇了摇头:“不必。太子心里有数。” 他想起昨日太子派人送来的那盒杏仁酥 —— 和淑妃送给七皇子的竟是同一批贡品,只是太子让人换了新的馅料。这举动看似平常,却藏着深意:既没明着与七皇子为敌,又暗暗告诉所有人,他这位太子,还没到任人拿捏的地步。
父子俩正说着,管家匆匆进来:“老爷,兵部尚书王大人求见。”
周显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对周明轩道:“你先回房,记住,今日的话,烂在肚子里。”
周明轩刚退下,王尚书就大步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墨绿色官袍,身材魁梧,脸上带着风霜之色,刚从边关回来不到半月。
“周大人,” 王尚书没坐,开门见山,“宫里的消息,你听说了吧?”
“王大人深夜到访,就是为了这事?” 周显给两人斟上茶,茶汤在白瓷杯里晃了晃,热气氤氲了他的眉眼。
“不然呢?” 王尚书拿起茶杯一饮而尽,茶太烫,他却像没察觉似的,“七皇子是什么根骨?我在边关都听说了,不过是凝妃教得好,死记硬背罢了。‘储君之相’?我看是苏凝想当第二个吕后!”
周显没接话,只淡淡道:“王大人慎言。凝妃娘娘是陛下亲封的,这话传出去,怕是要掉脑袋。”
“掉脑袋也得说!” 王尚书一拍桌子,震得杯盘叮当作响,“我王家三代都是太子的人,太子仁厚,虽体弱却无过错,凭什么要被一个五岁小儿比下去?” 他凑近周显,声音压得极低,“周大人,咱们不能坐视不管。明日早朝,你我联名,奏请陛下收回‘储君’之言,如何?”
周显看着他赤红的眼睛,缓缓摇了摇头:“不妥。”
“有何不妥?”
“陛下要是真想收回,何必让这话传到前朝?” 周显指尖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他就是想看看,谁会跳出来反对,谁又会顺着他的话头捧七皇子。咱们这时候跳出去,不是撞枪口上吗?”
王尚书愣住了,随即额头渗出细汗:“那…… 那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七皇子压过太子吧?”
“急什么?” 周显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七皇子才五岁,路还长着呢。苏凝想借‘储君’二字站稳脚跟,咱们就偏不接招。她越是想让咱们动,咱们越要沉住气。” 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你且看着,不出三日,自有其他人跳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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