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的钟声在风雪中撞响时,太和殿的金砖已被宫人们用炭盆烘得温热。百官踩着结霜的石阶鱼贯而入,棉靴碾过残雪的咯吱声里,藏着比腊月寒风更甚的紧张。谁都知道,今日的朝堂,是周太傅与淑妃苏氏的角力场,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陛下驾到 ——”
李德全的唱喏穿透殿内的寂静,皇帝身着明黄龙袍,踩着厚重的毡毯缓步上殿。龙袍下摆绣着的十二章纹在烛火下流转,却掩不住他眉宇间的疲惫 —— 连日来的风雪,加上东宫与三王府的旧案余波,早已让这位帝王心力交瘁。
百官跪拜山呼后,按品级分列两侧。周显捧着朝笏,站在文官之首,花白的胡须在胸前微微抖动,眼神却锐利如鹰,直勾勾地盯着御座前的空地,像在酝酿一场惊雷。
按惯例,早朝先议漕运、赈灾等国事。户部尚书刚汇报完江南盐运的账目,周显便往前一步,苍老却洪亮的声音在殿内炸开:“陛下,臣有本要奏,关乎国本!”
此言一出,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连檐角的风雪声都仿佛停滞了。皇帝握着朱笔的手顿了顿,抬眸看向他:“太傅请讲。”
周显深吸一口气,将朝笏顿在金砖上,发出 “咚” 的一声闷响,像是敲在每个人的心上:“臣要弹劾淑妃苏氏,纵容外戚干政,祸乱朝纲!”
“外戚干政” 四字,像四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站在后排的年轻官员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连几位见惯风浪的老臣都变了脸色 —— 周太傅竟真敢在朝堂上直指后宫,还是用这等触逆鳞的罪名!
皇帝的指尖在朱笔上轻轻摩挲,语气听不出喜怒:“太傅可有证据?”
“证据确凿!” 周显从袖中取出一叠诉状,高举过头顶,“陛下请看!这是江南百姓联名的血书,控诉苏氏外戚垄断盐运,哄抬盐价,致使寻常百姓连粗盐都吃不起;湖广巡抚亦有密报,称苏家子弟仗着淑妃的势,强占民田,殴打地方官,百姓怨声载道,已有人聚众闹事!”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泣血般的悲愤:“先皇后在世时,曾多次告诫臣,‘后宫不得干政,外戚不得掌权’,此乃我朝祖制!如今淑妃恃宠而骄,苏家权势日盛,若不严惩,恐动摇国本,重蹈前朝覆辙啊!”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他特意提及先皇后,既是打感情牌,也是借先帝与皇后的名头施压 —— 连先皇后都忌惮外戚干政,陛下岂能容忍?
话音刚落,立刻有几位老臣出列附和。
“周太傅所言极是!外戚干政乃亡国之兆,陛下不可不防!”
“苏家仗势欺人,早已不是一日两日,臣恳请陛下彻查!”
“若不严惩,何以服众?何以对天下百姓交代?”
这些人多是先皇后的旧部,或是与苏家有旧怨的,此刻群起而攻之,竟真有几分 “顺应天意” 的架势。太和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连烛火都仿佛被这股气势压得矮了几分。
站在另一侧的户部尚书眉头紧锁,忍不住出列反驳:“陛下,臣以为周太傅所言不实!江南盐运账目由户部直管,每月核查,从未发现苏家插手的痕迹;至于‘强占民田’,湖广巡抚的密报臣也看过,实为苏家与当地乡绅的土地纠纷,早已妥善解决,何来‘殴打地方官’之说?”
他是中立派,与苏家无亲无故,此番直言,反倒让周显的 “血书” 显得可疑起来。
周显立刻转向他,怒目而视:“王大人莫不是收了苏家的好处?!江南盐运司的人早已被苏家买通,账目自然查不出破绽!王大人身为户部尚书,竟为外戚辩解,难道也想背上‘结党营私’的罪名?”
这话说得极重,几乎是指着鼻子骂户部尚书贪赃枉法。户部尚书气得脸色涨红,刚要反驳,又被几位周党老臣打断,殿内顿时吵作一团,比上次太子与三王的混战更显激烈。
“肃静!”
皇帝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声如洪钟,震得殿梁上的积尘簌簌落下。争吵声戛然而止,百官齐刷刷跪下,额头抵着冰冷的金砖,连呼吸都放轻了。
皇帝的目光扫过阶下,从周显那张义愤填膺的脸,到户部尚书涨红的面颊,再到那些附和者躲闪的眼神,最后落在空无一人的东侧 —— 那里本是太子与三王的位置,如今只剩一片空旷,像个无声的嘲讽。
“周太傅,” 皇帝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你说苏家垄断盐运,强占民田,可有确凿证据?”
周显叩首道:“臣有百姓血书与巡抚密报为证!”
“血书可验笔迹?密报可有巡抚亲印?” 皇帝追问。
周显的身子僵了僵,嗫嚅道:“血书乃百姓联名,笔迹繁杂;密报…… 密报是巡抚心腹所递,暂未盖印……”
“呵。” 皇帝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听不出是嘲讽还是失望,“没有实证,仅凭几句‘百姓怨声’,就想定淑妃与苏家的罪?周太傅,你这太傅之位,是靠揣测度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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