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宫的晨露还挂在紫藤萝上,李德全就踩着湿漉漉的宫道来了。他手里捧着个紫檀木匣,匣身雕着缠枝莲,锁扣是赤金的,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晚翠接过匣子时,指尖触到匣底的凉意,心里咯噔一下 —— 这几日刑场的血腥气还没散,陛下送来的东西,怕是不一般。
“苏娘娘呢?” 李德全的声音压得低,眼角的细纹里还沾着疲惫。昨夜柳家抄家抄到后半夜,从地窖里翻出的龙袍残片和谋反密信,吓得他手直抖,此刻说话还有些发飘。
“在里间歇着。” 晚翠掀起竹帘,引他往正殿走,“张太医说娘娘胎气还不稳,让多躺躺。”
正殿的窗开着半扇,风卷着紫藤花香漫进来,混着淡淡的艾草味,压过了殿外若有似无的血腥气。苏凝靠在软枕上,手里捏着本翻开的《女诫》,目光却落在窗台上的青瓷瓶上 —— 瓶里插着枝刚开的石榴花,是赵珩今早从御花园折来的,说 “红通通的,看着就喜庆”。
“陛下有东西给娘娘。” 李德全将木匣放在案上,躬身退到一旁。
苏凝没立刻开匣,只是指尖在匣盖上轻轻划着:“柳家那边,都清干净了?”
“回娘娘,” 李德全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柳太傅、柳侍郎,还有柳家在京的三十多口,都关进天牢了。抄家时从地窖搜出的龙袍残片,上面还绣着‘镇国公府’的字样,谋反的罪证确凿,陛下说…… 秋后问斩。”
苏凝的指尖顿了顿。柳太傅是柳氏的父亲,当年曾手把手教过太子读书,每次见她,都笑着喊 “苏丫头”;柳侍郎去年还送过她一幅墨竹,说 “娘娘的字越来越有风骨了”。可如今,这些温情都成了泡影,只剩下冷冰冰的 “谋反” 二字。
“废后呢?” 她轻声问,目光依旧没离开那瓶石榴花。
“在冷宫里呢。” 李德全的声音低了些,“听看守的太监说,疯了。见人就喊‘我的凤钗呢’,还把送来的饭往墙上摔,浑身脏得像个乞丐……”
苏凝没再问。她想起柳氏刚入宫时,穿着粉嫩嫩的襦裙,怯生生地给先太后请安;想起她抱着刚满月的大皇子,笑得眉眼弯弯;想起她被册封为后的那天,凤冠霞帔,站在丹墀上接受百官朝拜…… 那些鲜活的画面,此刻都被 “疯癫” 二字碾碎,散在冷宫的尘埃里。
“打开吧。” 她终于对晚翠道。
晚翠解开金扣,掀开匣盖的瞬间,一道冷光晃得人眼晕。匣子里铺着明黄的锦缎,上面放着三样东西:一支赤金点翠的凤钗,钗头的凤凰嘴里衔着颗鸽血红的宝石;一方羊脂玉印,印文是 “景仁宫掌事”;最底下是张折叠的纸,边缘烫着金龙纹,一看就是圣旨。
“这是……” 晚翠惊得捂住了嘴。
“陛下说,” 李德全上前一步,宣读圣旨,“废后柳氏罪孽深重,六宫无主,特晋封苏凝为皇贵妃,暂掌凤印,统摄六宫事宜。这凤钗是先皇后的旧物,陛下说‘凝儿戴这个,比柳氏合适’。”
苏凝拿起那支凤钗,指尖触到宝石的微凉。钗尾的刻痕里还沾着点暗红的锈,像是陈年的血。她忽然想起先皇后临终前,拉着她的手说 “这宫里的凤冠,看着风光,底下都是刀子”,那时她还不懂,如今握着这凤钗,才觉出沉甸甸的分量 —— 这哪里是恩宠,是沉甸甸的责任,是无数双眼睛的注视。
“太医院那边,怎么安排的?” 她放下凤钗,拿起那方玉印。玉质温润,印文的笔画刚劲,是皇帝的手笔。
“张太医升了院判,” 李德全道,“陛下还下了旨,以后太医院的药材采买,都要经内务府和景仁宫双重查验,每月的账册,娘娘您得亲自画押才行。王太医那些人的空缺,从地方上调了三个有口碑的老大夫,都是没沾过柳家的人。”
苏凝点点头。张太医稳重,又对她忠心,掌太医院再合适不过。地方上调来的大夫没根基,不容易结党营私,也省得再生事端。
“还有件事,” 李德全的声音更低了,“青禾招了,说柳氏不仅害过您和端妃,前几年容嫔怀不上孩子,也是她让人在药里加了麝香。陛下说…… 要不要查?”
苏凝的目光落在窗台上的石榴花上。容嫔这些年明里暗里没少给她使绊子,去年还故意在御花园推过她一把,若不是晚翠扶得快,当时就动了胎气。可如今柳氏已倒,再翻旧账,不过是让后宫再多些血污,没什么意思。
“不必了。” 她轻声道,“让容嫔闭门思过三个月,抄一百遍《女诫》就行。告诉她,安分守己,才能活得长久。”
李德全愣了愣,随即躬身应下。他原以为苏娘娘会趁势清算,没想到竟如此宽和 —— 或许,这就是陛下看重她的缘故吧,有菩萨心肠,也有雷霆手段。
正说着,赵珩抱着个竹编的小篮子跑进来,篮子里装着些刚摘的青杏,沾着露水,看着格外新鲜。“苏娘娘!你看我给你带什么了!” 他扑到榻边,小脸上沾着草屑,眼睛亮得像两颗星,“父皇说,等小弟弟生下来,就给你建座新宫殿,比坤宁宫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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