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宫的日头刚过正午,赵珩就抱着只竹编的蚂蚱笼跑了进来。明黄色的蟒纹常服沾了草屑,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像串透明的珠子。他刚在御花园玩了捉迷藏,赢了小李子三个蜜饯,此刻献宝似的举着笼子:“苏娘娘,您看!这是我亲手编的,里面的蚂蚱会跳呢!”
苏凝正坐在廊下翻账册,听见声音便抬起头,阳光落在她脸上,衬得脸色比往日柔和些。自昨夜那场虚惊后,张太医又开了几帖安胎药,胎象渐渐稳了,只是依旧嗜睡,胃口也没见好,一碗清粥要分三次才能喝完。
“珩儿慢点,仔细摔着。” 她放下账册,接过蚂蚱笼。竹篾编得歪歪扭扭,却透着股认真劲儿,笼里的绿蚂蚱正蹦跶着,后腿蹬得笼子 “咯吱” 响。
赵珩趴在她膝头,小脑袋凑近笼子,忽然皱起眉头:“娘娘,您身上怎么有药味?”
苏凝的手顿了顿,不动声色地将笼口捏紧些:“前几日受了些风寒,喝了两帖药,许是还没散。”
“风寒?” 赵珩仰起脸,眼睛瞪得圆圆的,“可是像去年冬天那样,咳得睡不着觉?那时候张太医天天来,还给您开了苦苦的药汤。”
他记性好,去年苏凝确实因风寒病了场,只是那时的药味是麻黄与桂枝的辛烈,与如今安胎药的甘苦截然不同。苏凝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比那轻多了,不碍事。”
正说着,晚翠端着碗燕窝进来,碗边还放着碟蜜饯。她看见赵珩,脚步慢了些,将燕窝放在石桌上,用银匙轻轻搅着:“娘娘该喝燕窝了,今日加了些冰糖,不那么腥。”
赵珩的目光落在银匙上。那银匙比寻常的要亮些,勺柄上刻着朵小小的兰花 —— 是景仁宫的私物,近来苏凝用膳,总要先用这银匙试一遍,他起初没在意,此刻见晚翠递到苏凝嘴边时格外小心,忽然想起什么。
“晚翠姐姐,” 他指着银匙,“这勺子是不是能验毒?就像话本里写的那样,碰了毒药会变黑?”
晚翠的手一抖,燕窝差点洒出来:“小孩子家懂什么。这就是普通的银匙,娘娘怕烫,用它搅搅罢了。”
苏凝接过燕窝,慢慢喝着,眼角的余光却瞥见赵珩的小眉头皱得更紧了。这孩子心思细,又常听宫里的老人讲些勾心斗角的故事,怕是已经起了疑心。
“对了娘娘,” 赵珩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块皱巴巴的糖糕,“这是昨日容嫔娘娘给我的,说甜滋滋的,让我给您带一块。”
糖糕的颜色偏红,上面撒着些碎果仁,看着像加了桃仁。苏凝的指尖在糕面上轻轻碰了碰,银匙没带在身上,只能凭气味分辨 —— 果然有淡淡的桃仁苦香。
“容嫔娘娘有心了。” 她将糖糕放回赵珩手里,“只是娘娘近来不喜甜食,珩儿自己吃吧。记得吃完漱口,别坏了牙齿。”
赵珩 “哦” 了一声,却没立刻吃,只是捏着糖糕,眼神在苏凝的小腹上转了圈。他想起前几日去坤宁宫,刘嬷嬷偷偷塞给他一包东西,说 “若景仁宫有怪事,就把这个交给陛下”,当时他没在意,此刻想来,那包东西摸着像药粉,说不定与娘娘的药味有关。
“娘娘,” 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些,“您是不是…… 有小弟弟了?”
石桌上的燕窝碗轻轻晃了晃,褐色的汁液溅出几滴,落在青石板上,像朵突兀的花。苏凝抬起头,正对上赵珩清澈的眼睛 —— 那里面没有疑惑,只有一种小心翼翼的确认,像怕戳破什么珍贵的秘密。
晚翠的脸瞬间白了,刚要开口解释,被苏凝按住了。她望着膝头的孩子,忽然觉得没必要再瞒了。赵珩是太子,将来要执掌江山,早晚会面对这些阴私;更何况,他是这宫里少数能真心护着她的人,有他帮忙遮掩,或许更稳妥些。
“珩儿觉得呢?” 苏凝没直接回答,只是拿起他编的蚂蚱笼,指尖拂过粗糙的竹篾,“若是有了小弟弟,珩儿会疼他吗?”
赵珩的眼睛倏地亮了,重重点头:“会!我会教他编蚂蚱笼,教他读《论语》,谁要是敢欺负他,我就用父皇赐的玉如意打他!” 他说着,忽然想起什么,又补充道,“就像保护永安妹妹那样,对不对?”
苏凝的心猛地一暖。永安公主自小体弱,赵珩总护着她,有次贤妃宫里的太监推了公主一把,他追着那太监打了半条宫道,最后还是皇帝来了才拉住。这孩子看着调皮,心里却装着满满的护短。
“是。” 她终于点头,声音轻得像叹息,“但这事要保密,不能告诉任何人,连父皇也暂时不能说,知道吗?”
“为什么?” 赵珩不解,“有小弟弟是好事啊,父皇肯定会高兴的。”
“因为有人不想让小弟弟平安出生。” 苏凝摸着他的头,目光望向宫墙的方向,“就像当年有人不想让永安妹妹平安长大一样。珩儿愿意帮娘娘守住这个秘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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