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的铁门 “哐当” 一声锁上时,皇后的凤袍被门轴勾住,撕开道长长的口子,露出里面打满补丁的素色衬里。她跌坐在冰冷的青砖上,看着墙角结满蛛网的窗棂,忽然笑了,笑声撞在斑驳的墙面上,碎成一片尖锐的回响,惊得梁上的老鼠 “噌” 地窜进洞里。
“娘娘,喝口热水吧。” 跟着被关进来的采月,捧着个豁口的粗瓷碗,碗沿结着层薄冰。她的手冻得通红,指甲缝里还嵌着泥土 —— 那是方才被侍卫推搡时,在宫道上蹭的。
皇后没接碗,只是盯着自己腕间的玉镯。那是皇上当年送的定情物,羊脂玉的质地,上面刻着 “永结同心” 四个字,此刻却像块烙铁,烫得她皮肤发疼。“同心?” 她忽然抬手,将玉镯狠狠砸在墙上,镯子 “啪” 地裂成两半,碎玉溅在采月脚边,“他心里从来就没有过同心!当年我为他挡箭,伤了腰,生不出孩子,他转头就去宠那个卫氏!如今苏凝演了场假孕的戏,他就把我扔进这鬼地方!”
采月捡起碎玉,指尖被划破,血珠滴在玉片上,像朵极小的红梅:“娘娘,是苏凝太狡猾了!她用苏木染了血,用旱莲草抹了颈,连刘太医都被她买通了…… 咱们是被算计了啊!”
“算计?” 皇后的目光落在窗棂的破洞上,那里正对着碎玉轩的方向,隐约能看见廊下那盆茉莉,“我早该想到的。她刚入宫时,故意装作怯懦,连踩死只蚂蚁都要哭半天,原来都是装的!安儿的死,王显的倒台,还有这场假孕…… 她一步步算得清清楚楚,就是要把我逼上绝路!”
她忽然想起中秋宫宴前,小禄子来报,说 “苏凝孕吐得厉害,吃什么吐什么”,那时她还暗自得意,以为苏凝怀了龙裔只会更虚弱,却不知那 “孕吐” 是用山楂水催出来的;想起自己亲手端去的莲子羹,里面掺的 “落胎泉” 药丸,原是想让苏凝 “意外流产”,反倒成了刺向自己的刀;更想起刘太医在太和殿上那句 “胎像本弱,误食寒性之物”,字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得她心口淌血。
冷宫的门被推开条缝,小禄子的身影在门外晃了晃,手里提着个食盒。采月刚要喊,却被皇后按住嘴 —— 她看见小禄子袖中露出的半角银簪,莲花纹在惨淡的天光下泛着冷光,那是苏凝的东西。
“皇后娘娘。” 小禄子的声音隔着门缝传进来,带着刻意的平静,“苏小主让我来送样东西。” 他从食盒里取出个乌木小盒,从门缝塞进去,正是皇后当年装 “落胎泉” 药丸的那个。
皇后抓起盒子,指尖触到熟悉的缠枝莲纹路,忽然浑身发抖。她打开盒子,里面没有药丸,只有张字条,是苏凝的笔迹:“凤仪宫地砖下的明珠,已交予皇上。王显私通漠北的账册,太医院的存档脉案,还有您让李德全转移的私产,如今都在养心殿的案上。”
每一个字都像把锤子,狠狠砸在皇后的心上。她终于明白,这场苦肉计从来不是孤立的 —— 假孕是饵,“流产” 是钩,而藏在地砖下的明珠、私通的账册、修改的脉案,才是苏凝布下的天罗地网,只等她自己撞进来。
“她怎么会知道……” 皇后的声音发飘,像踩在棉花上,“那些明珠是漠北使者送的,账册是王显亲手埋的,连李德全都不知道具体位置……”
“因为卫家的老仆。” 小禄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淡淡的怅惘,“当年王显埋账册时,烧火的张老头在柴房里看见了,只是他嘴严,没敢说。后来张老头被王家的人打死,临死前把这事告诉了卫家二爷 —— 苏小主找到卫家二爷时,他断着腿,还在偷偷记着王家的罪证。”
皇后的目光猛地看向采月,采月的脸瞬间煞白,扑通跪在地上:“娘娘!不是我!我没说!张老头的事我根本不知道啊!”
皇后却没再看她,只是望着那扇破窗。天光从窗棂的洞里漏进来,在地上投下道细长的光,像把锋利的刀。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父亲抱着她说 “皇家最是薄情,你若想活下去,就得比谁都狠”,可她狠了一辈子,终究还是输给了苏凝的 “情”—— 那不是男女之情,是苏凝对卫家的义,对安公主的疼,对所有冤死之人的执念。
“小禄子,” 皇后的声音忽然平静下来,像一潭死水,“替我告诉苏凝,她赢了。但这深宫从来没有赢家,今日她踩着我的尸骨上去,明日也会有人踩着她的尸骨上来。”
小禄子没说话,只是转身离开了。他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宫道上渐行渐远,像为这场持续了数年的争斗,敲下了最后的休止符。
碎玉轩的茉莉开得正旺,苏凝坐在临窗的妆镜前,挽月正为她取下鬓边的银簪。那支莲花纹的银簪,被摩挲得发亮,簪头还沾着点江南的水汽 —— 卫家的人传来消息,小禄子的娘已经平安抵达江南,在晚晴弟弟的庄子上住了下来,每日侍弄花草,咳喘病好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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