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同巨大的墨色绒布,缓缓笼罩了杨家岭。白日的喧嚣与燥热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夏夜特有的、混杂着泥土青草气息的微凉。杨家小院也早早熄了大部分灯火,陷入一片静谧之中,只有几声零星的虫鸣点缀着这沉静的夜。
然而,在这片静谧之下,却潜藏着不为人知的暗流。
后院靠近菜畦的阴影里,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抱着膝盖,安静地坐在一个小马扎上,正是舒玉。她换了一身深色的细布衣裳,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只有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在黑暗中偶尔闪烁着急切与思索的光芒,如同等待猎食的小兽。
她让顾九白日送去县衙的信,并非仅仅是一封求救信的转交,更是一封密约——她以王霜好友的身份(并隐晦地暗示掌握了某些关键信息),恳请王县丞务必于今夜子时前后,秘密前来杨家一见,有要事相商,关乎他妻女安危与前程。为了取信,她甚至让顾九口头传达了“竹香苑”、“清粥咸菜”、“三日期限”这几个关键词。
这无疑是一次极其大胆的冒险邀请。一位朝廷命官,深夜私会一个四岁女童,商议家族秘辛,传出去简直是天方夜谭。但舒玉赌的就是王县丞爱女心切,以及他对杨家、尤其是对她这个屡屡展现出不凡的小女娃那份难以言喻的信任与看重。
至于王霜那封详述困境的求救信……舒玉嘴角微微勾起一个狡黠的弧度。那封信,压根就没经过顾九的手,而是她通过小爱同学新解锁的、极其耗费功德值的“空间锚点精准投送”功能,直接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王县丞书房案头最显眼的位置!想必王大人看到那封凭空出现的、女儿亲笔所书的血泪控诉时,脸上的表情一定精彩极了。
这也解释了为何门房通传后,王县丞没有立刻见顾九——他当时恐怕正对着那封“天外飞信”震惊不已,需要时间消化和判断。
时间一点点流逝,月亮在云层中时隐时现,在地上投下斑驳变幻的光影。舒玉的心也随着月亮的出没而七上八下。王县丞会来吗?他敢来吗?他能理解并信任她这个四岁孩童的“胡闹”吗?
就在舒玉觉得腿脚都有些发麻,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太过冒险之时,院墙外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如同夜枭啼叫般的哨音——那是石磊与乙约定的暗号之一。
舒玉精神一振,立刻站起身。
只见墙头黑影一闪,石磊那高大却异常灵巧的身影如同暗夜中的狸猫,悄无声息地翻了进来,落地时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他快步走到舒玉身边,低声道:“小姐,王大人到了,就在院外树林边,只带了一个贴身长随。”
舒玉点了点头,小脸上没有任何意外。
石磊点点头,不再多言,弯腰一把将舒玉抱起,让她坐在自己结实的手臂上。舒玉只觉得身子一轻,耳边风声掠过,石磊已然再次跃起,足尖在墙头轻轻一点,便带着她稳稳地落到了院外。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显露出石磊极佳的身手和对力量精准的控制。
院外不远处的老槐树下,一道穿着深色斗篷的身影正负手而立,正是王明远王县丞。他卸去了官袍,只着一身寻常的深色儒衫,但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凝重与焦急,却比白日更甚。他看到石磊抱着舒玉过来,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快步迎了上来。
“王伯伯。”
舒玉被石磊放下地,站定后,像个小大人似的,有模有样地福了一礼。
“玉儿,不必多礼。”
王明远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沙哑和急切,他目光锐利地看向舒玉,
“信,我已收到。霜儿和她娘……果真被软禁在竹香苑?每日只有清粥度日?”
“千真万确。”
舒玉用力点头,小脸上满是严肃,“消息绝对可靠。霜姐姐设法传出的信,想必王伯伯已经看过了。情况危急,她们母女孤立无援,只能指望王伯伯了。”
王明远深吸一口气,眼中怒火与心痛交织,他朝着舒玉郑重一揖:
“玉儿,此次多亏你机警,冒险传信!此恩,我王明远铭记于心!”
舒玉连忙侧身避开,摆着小手:“王伯伯言重了,霜姐姐是我的好朋友,这是我应该做的。只是不知王伯伯接下来有何打算?时间紧迫,后日便是……开祠堂之日了。”
她巧妙地没有追问王霜的信是如何“凭空”出现在他书房的,王明远似乎也默契地没有深究这超出常理的一幕,仿佛一切心照不宣。他将这归功于杨家在军中的关系(或许联想到了陈老将军留下的某些隐秘人手)。
王明远直起身,目光投向府城的方向,眼神变得深邃而冷静,他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道:
“原本打算即刻动身,连夜赶回府城,强行闯入家中理论。”
他话锋一转,语气中透出一丝老辣与算计,“但看了霜儿的信,又经此一事,反倒觉得……这或许是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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