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在窗棂上凝成细密的水珠,舒玉把脸埋在枕头里数绵羊。昨夜的豪言壮语在晨光里碎成渣,只剩耳房木门上那道指甲划痕提醒着她——四岁小孩拍桌子训亲爹这种事,搁现代是要被挂上热搜的。
舒玉把脸埋进枕头,昨夜的场景走马灯似的在眼前晃。杨大江开裂的手掌,刘秀芝摔碎的茶盏,还有舒婷吓得打嗝的模样......她蹬着腿翻了个身,炕席硌得后腰生疼:
“让你多嘴!让你逞能!”
“哎......”
小丫头翻了个身,肚皮咕噜声惊飞了檐下麻雀。透过雕花窗的缝隙,正瞧见颜氏端着煨鸡汤的陶罐往正房走,白发在晨风里飘成蒲公英。
“阿奶腰都要弯成虾米了......”
舒玉揪着被角蛄蛹,忽然被院里的对话定住身形。
“你说这日子......”
颜氏往廊柱上蹭了蹭围裙上的灰,
“从前啃野菜饼子时倒和和气气的,如今倒闹得鸡飞狗跳。”
杨老爹的烟锅在青砖上磕出火星:
“破茧哪有不疼的?大江是茧,毛毛是蛾,总得扑腾几回才能见天光。”
窗根下突然响起窸窣声。舒玉支棱起耳朵,听见杨大江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在耳房门前转了三圈。蓑衣上的雨水滴在青石板上,“嗒、嗒”的节奏活像漏了油的沙漏。
“要不...元娘你去...”
杨大江的嗓音裹着晨露般潮湿。
“当家的自己惹的祸!”
元娘怀里的舒婷适时哭出声,奶团子的金豆子砸得杨大江落荒而逃。
舒玉揪着被角闷笑,笑着笑着眼眶却热了。她摸出枕下画满圈圈叉叉的黄纸——上头歪扭的“动线图”活像蜘蛛网,还沾着昨夜偷吃的糖渣。
“咸吃萝卜淡操心...”
小丫头对着虚空挥拳,羊角辫扫落枕边的《天工开物》。书页翻到“造竹纸”篇,泛黄的纸面上突然浮现王霜狡黠的笑脸:
“杨老板别怂啊!”
卯时的梆子刚敲过,八仙桌前已坐满神色各异的杨家人。杨大川举着木勺偷舀鸡汤,被刘秀芝一筷子敲在手背;周婆子抱着秀秀缩在门边,小丫头啃着糖三角直瞄主桌;钱师父这老头儿蹲在门槛啃炊饼,油手在门框上摁出个锃亮的爪印。
“这孩子气性大,可别饿坏了...”
颜氏搅着粥叹气,
“往日鸡腿都是紧着她,昨儿赌气连鸡汤都没喝上。”
“该!”
杨大川往嘴里塞着馍含糊道,
“跟个炮仗似的...”
话音未落就被刘秀芝掐得直咧嘴。正房传来舒婷响亮的哭声,元娘抱着奶团子来回踱步。小丫头蹬着藕节腿往耳房方向扑腾,口水糊的如意结亮晶晶的:
“姐!姐!”(饿死鬼投胎的还不来吃饭!)
舒玉蹲在门后,鸡汤的香气熏得眼眶发酸。忽然听见杨老爹烟袋锅敲着青砖地:
“大江,去喊毛毛吃饭。”
“哎!”
杨大江应得干脆,脚步却黏在廊下。正要抬手叩门,木门“吱呀”自内而开。小丫头顶着乱蓬蓬的羊角辫,面色如常地福了福:
“阿爹早。”
杨大江手足无措地搓着衣角,瞥见女儿袖口沾的炭灰:
“那个...你阿奶...”
“我闻见饭香了。”
舒玉目不斜视往正房走,肚子却“咕噜”一声泄了底。
“毛毛还没起?”
颜氏第五次掀开蒸笼布,水汽氤氲里包子褶都塌了。
“许是昨日累狠了...”
元娘话音未落,舒婷突然指着门口“咿呀”直叫。
晨光里晃进个蔫头耷脑的身影。舒玉趿拉着绣鞋蹭到桌前,发顶翘着两撮呆毛,活像只炸了窝的鹌鹑。她规规矩矩给长辈们行了礼,捧起青瓷碗就往嘴里扒粥。杨大川在一旁挤眉弄眼,被刘秀芝掐了一把:
“吃你的饭!”
饭桌上飘着诡异的沉默。舒玉扒着碗沿偷瞄众人——杨大川正冲她挤眉弄眼,被刘秀芝掐得龇牙咧嘴;颜氏往她碗里摞了三层小菜,活像在堆粮仓;元娘抱着舒婷转圈,奶团子的虎头鞋险些蹬翻酱菜碟。
颜氏第三次把鸡丝夹进舒玉碗里时,瓷勺突然“当啷”磕在碗沿。舒玉攥着汤匙的手指节发白,突然对着鸡汤里晃动的倒影开口:
“阿爹,昨日是我不对。不该当众顶撞你...”
“是爹糊涂。”
杨大江的筷子“啪”地搁在咸菜碟上,震得酸萝卜跳了跳,
“你阿爷说得对,善心不能当买卖做。”
满桌人筷子齐齐顿在半空。杨大江的喉结滚了又滚,终是夹起块鸡腿往女儿碗里送。油亮的鸡皮擦着碗沿滑落,在桌布上洇出个滑稽的油圈。
“阿爷。”
舒玉突然放下竹筷,
“我想了个法子。”
五张图纸“唰”地铺在桌面,图纸上歪歪扭扭画着店铺布局:前厅用木栅栏隔出取餐区,墙上钉着竹制菜牌;二楼雅间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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