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的雷劫余威尚未散尽,断魂崖的另一侧,珍珍正独自站在一片空茫的白光里。与况天佑所承受的雷霆万钧不同,她的劫数来得悄无声息,却带着一种直抵灵魂的沉重。
没有紫电裂空,没有罡风呼啸,甚至连天空的云层都依旧保持着柔和的白。但珍珍的脸色却比直面天雷的况天佑还要苍白,她纤细的肩膀微微颤抖,双手紧紧攥着衣角,仿佛正承受着千斤重压。
最先响起的是一个妇人的哭嚎,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的铜铃:“你救了他,却没救我女儿!那年妖兽围城,你带着守护阁的人冲在最前,可我家囡囡就死在城门口,你为什么不早来一步?!”
声音像是从记忆深处钻出来的,带着血与泪的温度,狠狠砸在珍珍心上。她猛地一颤,眼前瞬间浮现出那个扎着双丫髻的小姑娘,临死前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麦芽糖。那是三年前的青石城之劫,她拼尽全力救下了大半城的人,却终究没能拉住那个向她伸出的、沾满灰尘的小手。
“对不起……对不起……”珍珍的声音哽咽着,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还没等她从这份愧疚中缓过神,又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带着浓重的不甘:“守护阁凭什么管我们修炼?老夫潜心钻研百年的丹方,就因为你们说‘有伤天和’,就要被销毁?你们守护的到底是苍生,还是你们自己的规矩?”
这是炼丹师协会的张老,去年因为炼制禁丹被守护阁查封时,他曾指着珍珍的鼻子骂了整整三个时辰。珍珍记得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本该捻起药材的手指,当时却因为愤怒而青筋暴起。
“我们只是……不想禁丹流入黑市,伤及无辜……”珍珍试图解释,声音却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紧接着,更多的声音涌了过来,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世界树枯萎了,都是你的错!若不是你非要坚持用灵脉滋养凡界,哪会让本源流失?”这是来自灵修联盟的质问,语气里的怨恨几乎要凝成实质。
“我儿子进了守护阁,三年没回过家,你们把他藏到哪里去了?是不是早就死了?”这是个母亲的哭喊,字字泣血。
“凭什么你能得到世界树的认可?你不过是个黄毛丫头,我们这些苦修多年的人,难道还不如你?”这是某个修士的嫉妒与不平。
无数的声音在耳边盘旋、冲撞、嘶吼。有哭嚎,有指责,有谩骂,有怨怼。它们来自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语气,却都带着同一种冰冷的力量,一点点啃噬着珍珍的心神。
这些人,大多是她曾拼尽全力去守护的对象。她曾为了青石城的百姓,耗损过半灵力;曾为了阻止禁丹流通,顶住了整个炼丹师协会的压力;曾为了让凡界也能沐浴灵泽,力排众议引灵脉入凡间……可如今,他们却站在她的对立面,用最伤人的话语,将她的付出贬得一文不值。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珍珍能感觉到,眉心处的守护印记正在渐渐黯淡。那枚由世界树本源凝结而成的印记,曾散发着温暖的绿光,如今却像风中残烛,光芒忽明忽灭。
她身后,世界树的虚影也开始倾斜。那棵撑天拄地的巨树,枝繁叶茂的树冠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翠绿的叶子一片片发黄、飘落,露出光秃秃的枝桠,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崩塌。
世界树是她的道基,守护印记是她与苍生的纽带。如今,纽带在断裂,道基在崩塌。
“我做错了吗?”珍珍茫然地站在原地,泪水模糊了视线。那些声音像是带着钩子,不仅在撕扯她的耳朵,更在拉扯她的灵魂。她想起自己无数个日夜的奔波,想起那些在战斗中牺牲的守护阁弟子,想起世界树日渐稀疏的叶片……难道这一切,真的只是一场笑话?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被怨怼彻底吞噬时,胸口突然传来一阵温热。
那是轮回镜。
这面陪伴她多年的古镜,一直安静地贴在她心口,此刻却突然迸发出柔和而明亮的光芒。镜面如同被注入了活水,开始缓缓旋转,映照出一幕幕清晰的画面。
画面里,是那个哭喊着“没救我女儿”的妇人。在妖兽围城后的第三个月,她背着一篓刚收获的灵谷,悄悄放在了守护阁的门口。篮子里还压着一张字条,字迹歪歪扭扭:“多谢你们守住了城门,剩下的人,要好好活着。”原来她的怨,是痛失爱女的绝望,也是对生者的祝福。
画面一转,是指责守护阁多管闲事的张老。在去年的魔修之乱中,他将自己珍藏多年的疗伤丹全部拿了出来,分给了受伤的修士和百姓。有人问他:“您不是恨透了守护阁吗?”他吹着胡子瞪眼睛:“我恨的是他们毁了我的丹方,又不是恨他们护着这天下!”原来他的怨,是对心血被毁的愤懑,也是对守护的认同。
接着,是诋毁她导致世界树枯萎的灵修。深夜里,他独自一人来到世界树下,将自己苦修多年的灵力,小心翼翼地渡给了枯萎的树干。他对着树影喃喃自语:“丫头,别硬撑了,实在不行,我们一起想办法……”原来他的怨,是怕失去希望的焦虑,也是藏在狠话里的关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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