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道与星海 第13章 影子再现

东陆联邦，山城航空工业专科学校。2989年，初春。

从烈士陵园走下，已是日暮时分。夕阳，将天边的云霞，烧成了如同英雄鲜血般壮丽的、深沉的绯红色。晚风，拂过山林，带着松柏的清香，和一丝沁人心脾的凉意，轻轻吹拂着付华飞那还带着泪痕的脸颊。

他的内心，却是一片前所未有的、滚烫的澄澈。

那一场庄严的、独自一人的立誓，像一次神圣的洗礼，涤净了他心中最后一点，因为出身、因为贫穷、因为过去的失败而残留的、卑微的尘埃。它也像一次最深刻的“定息”，让他那颗在“劝退”与“逆袭”之间，剧烈摇摆、动荡不安的心，终于找到了一个，最坚实、最宏大、也最光明的“锚点”。

可说，可做，可传。

这，便是他的“道”。

这个“道”，不再是虚无缥缈的、属于他自己一个人的“屠龙之术”。它，是与脚下这片土地，与头顶这片星空，与这个国家和民族的命运，都紧紧相连的、一条真实不虚的、可以被践行的“路”。

他感觉自己，从未像此刻这般，强大而富有。他的行囊里，虽然依旧只有几件打了补丁的旧衣服，和母亲烙的、干硬的烙饼。但他的心中，却装满了，整个世界。

他迈着沉稳而有力的步伐，走在下山的石板路上。他甚至，有心情，去欣赏沿途的风景。他看到，一棵不知名的、在寒冬中枯萎了的小树，在春风的吹拂下，从干枯的枝干上，倔强地，冒出了一点点，嫩绿的新芽。他看到，一群叽叽喳喳的麻雀，在落日的余晖中，追逐着，嬉戏着，然后，欢快地，飞回它们在屋檐下的巢。

万物，皆有其道。万物，皆有其生命。

而他的“道”，就是要去，守护这一切。

就在他即将走出陵园那古朴的、由青石砌成的大门时，他的脚步，却毫无征兆地，猛地，停住了。

他整个人的身体，在一瞬间，绷得像一张拉满了的弓。他后背的汗毛，根根倒竖！一股冰冷的、被毒蛇盯上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如同最强烈的电流，瞬间，贯穿了他的全身！

来了！

他没有抬头，没有做出任何一丝，异常的、会引起对方警觉的动作。他的目光，依旧平静地，看着前方那条，通往山下的小路。但他的“神识”，他那经过了无数次“定息”锤炼的、远超常人的、敏锐的感知力，却已经，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向着危险传来的方向，铺天盖地地，笼罩了过去！

危险，来自于，他左前方，约莫三百米外，那栋最高的、属于学校行政办公楼的、楼顶的天台！

那里，空无一人。但是，就在刚才，就在他即将走出陵园大门的那一刹那，夕阳的余晖，在那栋楼顶的某个角落，极其短暂地，反射出了一道，比发丝还要纤细的、一闪而逝的、冰冷的、刺眼的光线！

那道光线，是如此之快，如此之隐蔽，以至于，任何一个普通人，即使看到了，也只会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或者是某块玻璃的、正常的反光。

但付华飞，却绝不会认错！

因为，那道光线，他见过！

在青岩镇的晒谷场上，在那个戴着墨镜的、被称为“黑寡妇”的、神秘女人的镜片上，他就曾“感受”过，一模一样的、冰冷的、充满了侵略性的“扫描”！

只是，这一次，这道“扫描”，不再是那种，大范围的、试探性的窥探。

它，变得像一根最细、最锋利的针。它，无比精准地，无比稳定地，牢牢地，锁定在了，他的身上！

更准确地说，是锁定在了，他胸口，那枚滚烫的、正在与他心跳共鸣的、青铜航徽之上！

镜片！

付华飞的脑海中，瞬间，就浮现出了这个词。那绝不是普通的玻璃反光！那是一种，特制的、涂抹了某种，可以增强“灵气”感知的、特殊“涂层”的、观察仪器的镜片！

狙击镜？望远镜？还是某种，他无法理解的、更高级的“灵能”探测设备？

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在那道镜片的后面，一定，有一双，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正在，静静地，注视着他。就像一个最耐心的猎人，在静静地，观察着，他那已经落入陷阱的、却还不自知的猎物。

是她！

黑寡妇！

付华飞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刚刚才因为导师的认可、因为立下宏愿而升起的、万丈的豪情与希望，在这一刻，就像是被一盆，从天而降的、混杂着冰碴的、刺骨的冷水，给，浇得，干干净净，一丝不剩。

他终于，无比清醒地，意识到了一个，残酷的事实——

从他踏入这个航校大门的那一刻起，甚至，从更早的、在青岩镇的时候起，他就已经，一直，生活在敌人的、严密的、无处不在的监视之下了！

他自以为傲的“顿悟”，他那场技惊四座的“逆袭”，他与导师那番充满了激情的对话，甚至，他刚才，在烈士陵园里，那场庄严的、自以为是的“立誓”……

很可能，他的一举一动，他所有的悲欢离合，他所有的挣扎与努力，都像一场，被安排好的、可笑的戏剧，一幕不落地，呈现在了，敌人的监视器屏幕上！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混杂着羞辱与愤怒的寒意，从他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一丝不挂的、被放在了解剖台上的青蛙，任由那冰冷的、带着笑意的解剖刀，在他的身上，一寸寸地，划过。

他甚至，能想象出，那个被称为“黑寡妇”的女人，此刻，正坐在某个，舒适的、他所不知道的监控室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用一种，看小丑表演般的、充满了嘲弄的眼神，看着屏幕上的他，然后，对着身边的手下，轻蔑地，撇了撇嘴，说道：

“看，这个可怜的小家伙，他又，自我感动了。”

“不！”

付华飞的牙关，在不自觉中，死死地，咬在了一起。他的指甲，因为用力，深深地，掐进了自己的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这股疼痛，让他那颗，因为愤怒和羞辱而几乎要爆炸的、混乱的心，重新，恢复了一丝，冰冷的清明。

不能慌！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慌！

他强迫自己，维持着正常的、下山的步伐。他甚至，还像一个普通学生一样，因为被夕阳晃了眼，而极其自然地，抬起手，遮了遮额头。而就在这个动作的掩护下，他的目光，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向着那栋行政大楼的楼顶，扫了一眼。

那里，依旧，空无一人。

仿佛，刚才那道刺眼的光芒，真的，只是他的错觉。

但付华飞知道，那不是错觉。对方，极其专业，极其谨慎。在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暴露的一瞬间，便立刻，撤离了。

这个敌人，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怕！

他缓缓地，放下手，继续，一步一步地，向山下走去。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异常。但他的大脑，却已经，像一台，功率全开的巨型计算机，飞快地，运转了起来。

他在复盘。复盘自己，从回到学校开始，所有的，一举一动。

他为什么，会被盯上？

是因为，他在风洞实验室里，那次过于惊世骇俗的“表演”吗？

不。不对。付华飞很快，就否定了这个猜测。因为，那种被监视的感觉，在晒谷场的时候，就已经出现过。这证明，对方，早就已经，将他，列为“重点关注对象”了。他在风洞里的表现，最多，只是让对方，提升了他的“威胁等级”而已。

那么，对方，到底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仅仅是，那枚航徽吗？

如果只是为了航徽，以对方那种，神不知鬼不觉的、强大的技术实力，他们有无数种方法，可以，从他这个一穷二白的穷学生身上，将它，“拿”走。他们完全可以，制造一场意外，一次抢劫，甚至，一次，更直接的……

付华飞不敢再想下去。

但他们，没有。他们，反而，大费周章地，派出了戴维斯，用一种，看似“公平交易”的、充满了诱惑的方式，来“借”。

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他们，不仅仅是，想要那枚航徽。他们，更想要的，是那枚航徽的“主人”——他，付华飞！

或者说，他们想要的，是付华飞身上，那种，可以与航徽，产生“共鸣”的、可以，驾驭那枚航徽的、独特的“能力”！

他们，是想，将他，连同那枚航徽，一起，变成他们的，武器！

这个可怕的推论，让付华飞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他想起了，杨华的警告。想起了，何飞的那个，简易的报警器。也想起了，自己，在那张小小的纸条上，写下的，那条关于“信息安全”的、看似“多余”的纪律。

他错了。他错得，离谱。

他一直以为，所谓的“信息安全”，只是，像电影里的特工一样，提防一下，有没有人，在偷听，有没有人，在跟踪。他以为，只要，将笔记，用“暗语”来写，将稿纸，及时烧毁，就足够了。

但他现在才明白，在这些，掌握着，他无法理解的“灵能”科技的敌人面前，他这种，属于“工业时代”的、原始的保密手段，是多么地，可笑，多么地，不堪一击！

对方，根本，不需要，去偷看他的笔记！

他们，只需要，用那种，无形的、冰冷的“扫描”，就可以，直接，“读取”，他身体的能量特征，他情绪的波动，甚至，他大脑的，思维活动！

在这样的“降维打击”面前，他，几乎，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不行！

必须，立刻，升级！

付华飞的脑海中，警钟长鸣。他意识到，他必须，立刻，为自己，建立一套，全新的、能够对抗这种“灵能”级别监视的、更高维度的“信息安全”体系！

他一边，维持着平稳的步伐，一边，飞快地，在脑海中，构建着这个体系的框架。

首先，是“伪装”！

他不能再像今天这样，肆无忌惮地，展现出，自己那远超常人的“能力”了。他必须，学会，隐藏。他要像一个，最优秀的演员一样，为自己，设计一个，全新的“人设”。

这个“人设”，不能是那个，神乎其技的“天才”。而应该，是一个，有点小聪明，有点小运气，在林教授的“偏爱”和“指导”下，偶尔，能爆发出一点“灵感”的、勤奋的“好学生”。

他的每一次“成功”，都必须，有一个，可以被世人所理解的、合乎“逻辑”的“科学”解释。他要将自己，那真正的、属于“修行”层面的核心能力，像一座巨大的冰山一样，将那最庞大、最致命的百分之九十，都深深地，隐藏在，海面之下。

其次，是“反侦察”！

他不能再，被动地，等待着被“扫描”。他必须，主动出击！

他想起了，何飞的那个报警器。他决定，从今天起，他要将研究这个报警器的工作原理，提升到，最高的优先级。他要搞明白，何飞，是用什么方法，去捕捉那种“能量指纹”的。他要将这个，只能被动报警的“玩具”，升级成一个，可以主动搜索、可以识别方向、甚至，可以分析对方能量强度的、真正的“灵气雷达”！

他要，在敌人“看”到他之前，就先一步，“看”到敌人！

最后，也是最核心的，是“加密”！

他必须，为自己，为自己的“心”，上一道，最坚固的“锁”！

他想起了，《九霄御气诀》中，除了“定息”，还有更深层次的、关于“内观”和“心神守护”的法门。父亲，并没有，教过他。但是，那个上了锁的、神秘的木箱里，一定，有！

他必须，想办法，打开那个木箱！他必须，学会，如何，在自己的“神识”周围，构建起一道，坚固的、可以隔绝一切窥探的“防火墙”！

他要让自己的心，变成一个，任何人都无法破解的、最安全的“黑箱”！

伪装，反侦察，加密。

这三大原则，像三根擎天的巨柱，在付华飞的脑海中，迅速地，搭建起了，他全新的、立体的、高维度的“信息安全”大厦的雏形。

当他，走下后山，重新，汇入到，校园里那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时，他整个人的气质，已经，再次，发生了，脱胎换骨般的变化。

如果说，上山前的他，是一个，充满了理想与豪情的、锋芒毕露的“剑客”。

那么，下山后的他，则变成了一个，将所有锋芒，都收敛入鞘的、沉默的、冷静的、更像一个，行走在刀尖上的、真正的“潜行者”。

他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属于一个普通学生的、甚至，带着一丝木讷的表情。

但他的心中，却已经，拉响了，最高等级的、永不熄灭的，战斗警报。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每一个呼吸，他说的每一句话，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将，是一场，充满了伪装与欺骗的、无声的战争。

而这场战争的胜负，将不仅仅，关系到他的个人荣辱。

更关系到，他身后，那条，看不见的、沉甸甸的、名为“传承”的，战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