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基地的生活,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又与外界彻底隔绝。时间在这里以另一种节奏流淌,精确、高效,带着一种冰冷的科技感。梁熠被分配在生活区B座7楼的一个单间公寓,陈设简洁到近乎空旷,但所需物品一应俱全,窗外是精心打理却鲜有人迹的庭院,静谧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身份的转变带来的是全方位的冲击。
他不再是那个可以窝在网吧角落里,边听修仙小说边和AI讨论宇宙真理的散漫学生。在这里,他有了编号,有了一套复杂的权限等级,每一餐都在指定的食堂,每一次进出工作区域都需要严格的安检。基地的研究员们大多行色匆匆,彼此之间保持着礼貌而疏远的距离,讨论的话题充斥着晦涩的术语和缩写,形成一个自成一体的小世界。
最初的新奇感迅速被一种无形的压力取代。秦卫国给他的“第一个任务”——协助分析林雪的治疗数据——完成得异常顺利。有Gaia的辅助和完整的原始数据,一份逻辑清晰、论证严密、远超常规标准的分析报告很快就提交了上去,据说在生物医学组内部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几位资深研究员对报告中展现出的数据挖掘深度和跨学科关联能力评价极高。
但这份成绩,并未给梁熠带来多少轻松。相反,它像是一个标杆,立在了那里。所有人都知道,新来的“预备研究员”梁熠,是秦主任亲自招揽的“特殊人才”,解决了一个连顶尖医院都棘手的难题。好奇、审视、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目光,开始有意无意地落在他身上。
真正的压力,来自那个“非正式任务”——拓扑量子比特退相干问题。
梁熠的工作站拥有极高的权限,他调取了量子计算实验室关于这个难题的所有内部资料:厚厚的实验记录、密密麻麻的失败参数、各种假设和推演模型,以及实验室负责人——一位姓钟的老院士——写下的充满困惑与焦虑的笔记。
问题核心在于:他们利用一种特殊的超导材料体系构建的拓扑量子比特,在理论上应该具有极强的抗干扰能力(长退相干时间),但实际测量值却远低于理论预测,且波动巨大,无法稳定,使得后续的量子计算操作几乎无法进行。问题卡在这里已经大半年,整个项目进展停滞。
梁熠将自己关在工作室里,一头扎进了那片由微观规律统治的、反直觉的量子迷雾之中。他阅读了能找到的所有相关文献,从超导理论、拓扑绝缘体、马约拉纳费米子,到各种描述退相干过程的复杂数学模型。
Gaia提供了海量的计算支持,模拟了成千上万种可能的干扰源和材料缺陷场景。但问题如同一个顽固的幽灵,所有的常规分析手段似乎都触及不到它的核心。问题报告里的每一行数据、每一个图表,都像在无声地嘲笑着经典物理世界的认知边界。
三天过去了,进展为零。
挫败感开始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那种在拯救林雪时如有神助、思如泉涌的状态,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试图强迫自己集中精力,但越是焦急,思维越是混乱,看到的只有一堆杂乱无章的符号和矛盾的数据。
“为什么不行?”深夜,梁熠烦躁地推开键盘,揉着发痛的太阳穴,对着空气发问,“Gaia,我们的方向错了吗?”
Gaia: “基于现有数据库和模型,已排除97.8%的常规可能性。剩余2.2%属于极低概率事件或现有理论框架外的假设。结论:可能需要超越当前主流范式的思考维度。”
“超越范式……谈何容易。”梁熠苦笑。他走到房间角落的小冰箱,拿出一瓶冰水,冰冷的触感暂时压制了内心的焦躁。他靠在沙发上,目光无意识地扫过简洁到有些压抑的房间。
他想起了“星河”网吧的嘈杂和烟火气,想起了和陈骏为了一个算法争得面红耳赤、然后又一起去吃路边摊的夜晚,更想起了……林雪。
就在这时,工作室的内线通讯器响了起来,是一个温和的女声:“梁研究员,您好,这里是生活区服务台。有一位访客林雪女士,在基地接待处希望与您见面,请问您是否接见?”
林雪?!
梁熠几乎是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她出院了?她能下地行走了?还来到了基地?巨大的惊喜瞬间冲散了他连日的阴霾。
“见!我马上过去!”他几乎是喊着回答,然后手忙脚乱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皱巴巴的衣领和乱糟糟的头发,冲出了工作室。
基地的接待处明亮而安静,与科研区的冷峻风格不同,多了几分人性化的暖色调。梁熠几乎是跑着过来的,当他气喘吁吁地冲进接待大厅时,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站在落地窗前,沐浴在午后阳光下的熟悉身影。
是林雪。
她穿着简单的病号服外罩着一件浅色开衫,脸色还有些苍白,身形也比之前清瘦了不少,但站在那里,腰背挺直,眼神清澈明亮,嘴角带着他熟悉的、带着一丝揶揄的淡淡笑意。阳光勾勒着她的轮廓,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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