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客烽火传 第121章 冰魄碎玉 父女绝途

黎童的惨嚎在幽闭的岩洞中回荡，如同濒死孤狼的绝唱。断臂处冰晶炸裂，暗红的血肉与骨茬暴露在阴冷空气中，浓烈的血腥气混杂着冰晶碎屑的刺骨寒腥，令人窒息。苏无垢死死按压着喷涌的鲜血，温热的血液浸透她冰冷的指尖，绝望如同冰水淹没了她的心。

“镇脉！封元！”孙青囊须发戟张，枯指如电！金针带着破空厉啸，精准刺入黎童断臂周围大穴！精纯的回春真元汹涌注入，如同堤坝般死死锁住那奔涌的血泉！然而，黎童的身体仍在剧烈抽搐，熔金竖瞳被混乱痛苦彻底吞噬，意识沉入无尽深渊。

那枚来自冰璃的月魄玉佩碎片，兀自在半空悬浮嗡鸣，妖异的暗红血芒与地上完颜雪那枚冰凰玉佩散发的幽蓝诅咒之光疯狂呼应、碰撞！两股同源而异质的诅咒怨念纠缠激荡，形成一股肉眼可见的、混合着暗红血丝与幽蓝冰屑的诡异能量风暴，在岩洞内肆虐！碎石乱飞，潭水沸腾，众人东倒西歪！

“毁掉玉佩！隔绝诅咒！”孙青囊嘶声厉吼，嘴角溢血。

“让我来！”完颜雪冰蓝色的瞳孔中燃烧起决绝的光芒！她不顾自身心脉枯竭，强行催动体内最后一丝冰魄源力！只见她纤手虚引，一股纯粹冰冷的吸力骤然笼罩住那两枚疯狂共鸣的玉佩！

嗡——！ 玉佩剧烈挣扎震颤，诅咒之光更盛！如同两条被激怒的毒蛇！

完颜雪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如雪，眉心凰纹急剧黯淡，一丝暗红血线顺着嘴角蜿蜒而下。心脉深处的诅咒烙印被彻底引动，疯狂吞噬她的生机！但她眼中毫无退缩！指尖冰蓝光芒猛地一凝！

“冰魄·封绝！”

咔嚓！咔嚓！ 两道细微却清晰的碎裂声几乎同时响起！悬浮的月魄玉佩碎片和地上的冰凰玉佩，表面同时炸开无数蛛网般的裂痕！那疯狂共鸣的诅咒波动如同被斩断的弦，戛然而止！妖异的血芒与幽蓝诅咒之光瞬间黯淡、消散！

噗！ 完颜雪喷出一口带着冰晶的鲜血，身体软软向后倒去，被杨钊及时扶住。

风暴止息，岩洞内一片狼藉，死一般寂静。碎裂的玉佩残片散落一地，光泽尽失，如同顽石。

“快！救黎少侠！”孙青囊强忍反噬，扑到黎童身边。金针刺穴，灵药外敷，拼尽全力止血续命。黎童断臂处血肉模糊，白骨森然，气息微弱如游丝，但混乱的邪气似乎随着玉佩碎裂而暂时蛰伏。

“公主…如何？”苏无垢看着完颜雪紧闭的双眼和嘴角的血迹，声音颤抖。

孙青囊搭上完颜雪腕脉，神色凝重如铁：“诅咒烙印反噬…心脉本源…油尽灯枯之兆！若无冰魄源力滋养…恐…恐熬不过三日！”他猛地抬头，熔金龙瞳死死盯着碎裂的玉佩残骸，“这玉佩…是她性命交修之物，碎了…如同断了她的根…”

绝望如同沉重的铅块，再次压上众人心头。刚断一臂，又濒一命？

就在这时！ “报——！”洞口警戒的拓跋苍疾掠而入，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肃杀，“将军！金狗大军已彻底封锁鹰愁涧所有出口！‘疯狼’骨力扎被冰封惨死，金兵凶性大发！他们…他们正在驱赶附近山民，绑缚于阵前，扬言半个时辰内若不见将军与黎少侠、公主现身，便…便屠尽这些无辜百姓，再以火药炸塌鹰愁涧，将我等彻底封死在这山腹之中！”

轰！ 消息如同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响！

“完颜宗翰！你这畜牲！”孟雄飞目眦欲裂，一拳狠狠砸在岩壁上，碎石崩飞！

周镇岳熔金龙瞳中火焰翻腾，钢牙紧咬。他目光扫过昏迷濒死的黎童与完颜雪，扫过重伤的苏无垢、力竭的孙青囊，最后落在那条通向未知黑暗的狭窄裂隙…退路已绝，强敌环伺，更有数百无辜山民性命悬于一线！

“将军！跟他们拼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孟雄飞怒吼。

“不可！”一直沉默的墨七突然开口，声音尖利却异常冷静，“此刻现身，正中下怀！我等死不足惜，但黎兄弟与公主…还有那些无辜山民，都将葬身此地！”

“那你说怎么办？！”孟雄飞咆哮。

“我去。” 一个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响起。

众人愕然转头。只见完颜雪在杨钊搀扶下，艰难地挺直了身躯。她脸色惨白如纸，嘴角血迹未干，那双冰蓝色的眸子却异常清澈明亮，如同洗尽尘埃的寒星。她推开杨钊的手，一步步走向洞口方向，步履虽虚浮，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雪儿…公主？”苏无垢惊疑不定。

“我去见我父王。”完颜雪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千钧之力，“让他…退兵。”

“不可能！”孟雄飞脱口而出，“狼王心如铁石，岂会因你一言退兵？你这是去送死！”

“不试试，怎知不可？”完颜雪目光扫过黎童血肉模糊的断臂，眼中痛苦与决然交织，“这是我身为金国公主…最后能为他…为这些无辜之人做的事。”她看向周镇岳，“周将军，请借我一匹快马，一套干净衣袍。”

周镇岳用金龙瞳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看穿她的灵魂。片刻，他沉声道：“拓跋苍，备马！墨七，取我备用战袍！”

“将军！”孟雄飞急道。

“让她去。”周镇岳声音斩钉截铁，“这是唯一可能救下那数百山民…并为我们赢得一线生机之路！”他看向完颜雪，“公主殿下…保重！”

鹰愁涧外，金戈铁马，肃杀之气直冲云霄。 数千苍狼铁骑列成森严战阵，玄甲如林，刀枪映日。一面狰狞的金狼大纛猎猎飞扬，旗下，身披玄黑狼裘的完颜宗翰端坐于高头大马之上，面容如同北地冻土般冷酷坚硬，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前方被驱赶到涧口空地上、瑟瑟发抖的数百山民。哭喊声、哀求声、孩童的啼哭声混杂在一起，更添几分绝望肃杀。

忽鲁术策马立于阵前，眼中闪烁着残忍与报复的快意，手中弯刀高高扬起，只待时辰一到，便要挥下屠杀的命令！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压抑时刻！ 哒哒哒哒… 清脆而孤寂的马蹄声，由涧口狭窄的山道中传来。

一匹通体雪白的神骏战马缓缓踱出。马背上，端坐着一位女子。她身着略显宽大的玄色战袍，勾勒出纤细却挺直的腰背。冰蓝色的长发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张苍白却依旧倾城的容颜。眉心那道月白凰纹黯淡无光，却为她平添了几分决绝的凄美。正是完颜雪！

她孤身一人，策马穿过金兵森严的战阵，无视两旁投射来的惊愕、不解、甚至贪婪的目光，如同穿过一片无声的石林，径直来到那面金狼大纛之下，勒马停住。

“父王。”完颜雪抬起头，冰蓝色的眸子平静地迎上完颜宗翰那双深不见底、如同北地寒渊的眼瞳。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肃杀的寂静，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完颜宗翰目光如刀，缓缓扫过她苍白的脸颊、嘴角未干的血迹、以及那身略显不合体的战袍。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声音如同冻裂的岩石撞击：“雪儿，你终于肯出来了？看来周镇岳那缩头乌龟，是要你这金枝玉叶来做挡箭牌？”

“并非挡箭牌。”完颜雪的声音依旧平静，没有丝毫波澜，“女儿此来，只为向父王陈情。”

“哦？”完颜宗翰饶有兴致地眯起眼，“陈情？是为那断臂的小子？还是为你身后那群躲在山洞里的宋狗余孽？”

“为这鹰愁涧内外，万千生灵。”完颜雪的目光扫过前方那数百绝望哭泣的山民，冰蓝的瞳孔深处闪过一丝痛楚。“也为父王您…不世英名。”

“英名？”完颜宗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低沉的笑声带着震人心魄的威严，“本王挥师南下，饮马长江，所向披靡！这踏破山河的赫赫武功，便是我的英名！何须你来置喙？”

“踏破山河？”完颜雪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尖锐的悲愤，如同冰锥刺破寒夜！“父王看到的，是山河！女儿看到的，是无尽焦土！是十室九空的荒野！是易子而食的惨剧！是这眼前数百无辜妇孺，因你一道命令便要人头落地的绝望啼哭！”

她猛地一指那些被刀枪逼迫、瑟瑟发抖的山民，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他们不是兵卒！不是敌人！他们只是想在这乱世中活下去的可怜人！父王！以屠戮无辜来逼迫敌军现身，这便是您要的不世武功？！这便是您要留给史书的赫赫英名？！这是不义之战！是会被苍天诅咒、被万民唾骂的罪孽！”

“住口！”完颜宗翰眼中寒芒暴涨，一股恐怖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冰山轰然压下！“黄口小儿，懂得什么家国大事！本王挥戈所指，便是天命！顺昌逆亡！妇人之仁，只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他猛地一挥马鞭，指向鹰愁涧深处，声音如同雷霆咆哮：“周镇岳！黎童！听着！本王给你们最后十息！再不出来，休怪本王血洗鹰愁涧！先从这些宋狗贱民开始杀起！十！”

“父王！”完颜雪凄厉呼喊，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混合着嘴角的血迹滑落，“收手吧！这场战争，注定没有胜者！无尽的杀戮，只会带来更深的仇恨！女儿的性命…您拿去！女儿的冰魄之躯…您若需要，也尽可拿去！只求您…放过他们！放过涧中那些…与女儿同生共死之人！”

她猛地扯下颈间那根串着冰凰玉佩残片的丝绳，玉佩残片在阳光下折射出冰冷破碎的光泽。“此乃女儿性命交修之物！此刻碎裂，本源已绝！女儿…已无多少时日！这最后残命…愿换涧口数百生灵平安！愿换周将军他们…一条生路！”她声音嘶哑，带着泣血的决绝，将手中残玉狠狠掷于完颜宗翰马前！

啪嗒！ 碎裂的玉佩残片在冰冷的冻土上弹跳了几下，沾满泥污，光泽彻底黯淡。

时间仿佛凝固。 数千铁骑，一片死寂。唯有寒风吹拂大纛的猎猎声，以及涧口山民压抑的抽泣声。

完颜宗翰的目光，死死盯着马前那碎裂的玉佩残片，又缓缓抬起，落在女儿那张苍白绝望却又倔强不屈的脸上。他刚毅如石刻的脸上，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瞳深处，一丝极其复杂、极其隐晦的情绪——是震怒？是不解？是挣扎？亦或是一闪而逝的…痛惜？——如同深渊下的暗流，翻滚涌动。

“九！” 忽鲁术冰冷的倒数打破了死寂！

完颜宗翰的目光骤然转冷，所有的情绪瞬间被冰封。他缓缓抬起手。

完颜雪闭上了眼睛，冰蓝的睫毛沾染着晶莹的泪珠，静静等待着命运的裁决，也等待着涧内可能爆发的最后血战。

就在这时！ “杀——！！！” 惊天动地的喊杀声，猛地从金兵战阵侧翼的山林中爆发！一支如同鬼魅般的轻骑，人数不过百余，却如同烧红的尖刀，狠狠捅进了金兵相对薄弱的右翼！当先一骑，赤红刀芒如同怒龙出海，所过之处人仰马翻！赫然是周镇岳！他身后，孟雄飞、拓跋苍、墨七等人紧随其后，如同一股决死的旋风！

“保护元帅！”金兵阵型瞬间大乱！忽鲁术惊怒交加，顾不得倒数，慌忙指挥兵马迎击这突如其来的侧袭！

混乱之中！ 谁也没有注意到，一直安静立在完颜宗翰马旁、一名身着灰色僧袍、面容枯槁的老僧，那低垂的眼帘下，浑浊的眼底骤然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精芒！他的目光，如同无形的钩锁，穿透混乱的战场，死死锁定了鹰愁涧深处某个幽暗的缝隙！仿佛那里，有比千军万马更吸引他的存在…

完颜宗翰的目光从女儿脸上移开，转向那突袭引发的混乱战场，嘴角勾起一丝冷酷而掌控一切的弧度。他并未因突袭而惊慌，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地上碎裂的玉佩，又看了一眼闭目待死的女儿，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把公主带下去。送入…冰谷。”

两名如铁塔般的玄甲亲卫无声上前，一左一右，如同铁钳般抓住完颜雪的手臂。

完颜雪猛地睁开眼，冰蓝的瞳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彻骨的冰冷！冰谷？！那不是族中处置重罪之人的绝寒死地？！

“父王——！！！”她凄厉的呼喊被淹没在金戈铁马的轰鸣与侧翼激烈的厮杀声中。身体被毫不留情地拖向后方森严的战阵深处。

完颜宗翰不再看她，目光重新投向混乱的战场与幽深的鹰愁涧，如同掌控一切的神只。他缓缓抬起带着玄铁指套的右手，五指张开，然后猛地收紧！

“传令！右翼围杀周镇岳！左翼，给本王…轰塌鹰愁涧！”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