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马们缩在影子马围成的圈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敢先开口。
有几匹年纪小的驹子还在发抖,眼角挂着泪,刚才市政厅倒塌的巨响像块石头压在他们心上
稍微年长些的,目光在程晓鱼狰狞的伤痕与影子马的幽蓝磷火间游移,嘴唇嗫嚅着
最前头那匹被空气墙弹伤肩膀的小马,捂着伤口站起身,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们……我们只是想活着。”
他的蹄子在地上蹭了蹭,留下道浅痕
“镇长说这里安全,我们就信了;你说这里是牢笼,我们……我们也看见了。”
程晓鱼挑眉:“看见了?那你们该知道,‘安全’是要代价的。”
他抬蹄指向废墟
“她用空气墙挡住了外面的危险,也挡住了你们出去的路;她用‘安魂露’让你们‘听话’,却把异见者碾碎成影子——这就是你们要的‘活着’?”
有匹母马把受惊的幼驹护在怀里,抬头时眼里含着泪:“可我们出去了,又能去哪?外面的荒原比这里更可怕……”
“至少能选。”
“去小马谷!”
“去坎特洛特”
“去水晶帝国!”
“这些不都是能选的吗?!”
“我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小马”
程晓鱼打断她,声音陡然沉下去
“选着活,总比被圈着‘活’强。”
影子马们忽然齐齐低下头,像是在呼应他的话。
有匹影子马缓缓走上前,用头蹭了蹭那匹受伤的小马——那动作竟带着几分温柔,与它扭曲的轮廓格格不入。
小马愣了愣,颤抖着抬蹄子,指尖触到影子时,只觉一阵冰凉,却没感受到丝毫恶意。
“你们看。”
程晓鱼的声音放轻了些
“这些影子,曾和你们一样信着‘平等’。现在他们成了这样,却还在护着你们——不是因为我命令他们,是因为他们不想再有小马重蹈覆辙。”
他转身望向镇外的晨雾,雾气不知何时淡了些,露出远处连绵的山影:“空气墙的结界,我能破。但出去的路,得你们自己走。”
小马们沉默了。
废墟的烟尘在风里慢慢落定,阳光从云层里钻出来,照在断壁残垣上,也照在影子马们泛着幽光的轮廓上。
有匹年轻的雄驹突然站起来,踢了踢脚下的碎石:“我跟你走。”
他看着程晓鱼,眼里虽有惧意,却透着股豁出去的劲,“就算死在外面,也比当个提线木偶强。”
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那匹被压过腿的小马拄着断木站起来,母马也抱着幼驹点了点头。
更多的小马陆陆续续站起身,眼神里的犹豫渐渐被决心取代。
程晓鱼看着他们,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快得像错觉。
他抬起独角,开始凝聚起暗红的魔力:“那就看着。”
魔力如水流淌,顺着石板路蔓延至镇口的空气墙。
只听“嗡”的一声闷响,那层无形的屏障泛起涟漪,像被打碎的镜子般裂开细纹。
随着程晓鱼一声低喝,屏障轰然碎裂,化作无数光点消散在晨光里——外面的风涌了进来,带着野草与泥土的气息,是自由的味道。
影子马们发出低低的嘶鸣,像是在欢呼。程晓鱼转身,朝着镇外走去:“想走的,跟上。”
小马们互相看了一眼,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受伤的被影子马驮着,年幼的被母马护着,一行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晨雾里。
废墟上,只剩下几匹仍在犹豫的小马,和那栋被劈成两半的市政厅。
突然,一阵断断续续的歌声从废墟边缘飘来。
是平等镇的歌谣。
调子简单,词儿朴实,曾在篝火晚会时被全镇小马合唱过,那时唱的是“平等镇,暖烘烘,你帮我来我帮侬”
带着烟火气的热乎。
可此刻被这几匹小马唱出来,却像蒙了层灰,带着颤音,在断壁残垣间打着转。
六匹小马散落在废墟周围,有老有少。
最显眼的是站在那半截舞台上的匹老马,他曾是镇上的乐师,此刻鬃毛雪白,一条腿不太灵便,却努力站得笔直。
他的声音嘶哑,却一字一句咬得清楚,尾音拖得长长的,像在挽留什么。
旁边几匹小马跟着唱,有的低着头,蹄子在地上画着圈
有的望着市政厅的废墟,眼眶红红的。歌声不整齐,甚至有些跑调,却奇异地压过了风的呼啸,飘到程晓鱼耳边。
“平等镇,月朗朗,小马围炉话家常……”
程晓鱼愣了一下,暗红的翅膀微微垂下。
他看着那匹站在舞台上的老马,想起三个月前,正是这匹老马在篝火边拉着琴,教他唱这支歌。
那时的琴声暖,歌声也暖,不像现在,每个音符都裹着沉甸甸的东西。
“……墙内花,墙外香,风吹雨打都不怕……”
有匹年轻的小马唱到这儿,突然哽咽着唱不下去了,蹲在地上捂住了脸。
站在舞台上的老马顿了顿,没回头,只是把调子拔高了些,继续唱:“……手拉手,肩并肩,平平等等到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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