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暮色中停笔 第350章 瀑布之下

天光彻底放亮时，浓雾渐渐散去，林间的视野开阔了许多。昨夜发现的笔记本被沈砚仔细收好，“渡鸦”的警告像一片无形的阴影，但并未打乱他们的步调。沈砚的判断很明确：无论“回声”是什么，抵达信号源是当前唯一的选择。

接下来的路程，林木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更多裸露的岩石和陡峭的坡地。沈砚的体力恢复确实显着，攀爬时动作流畅，甚至能有余力回头，在林晚需要时，适时地伸出手拉她一把。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包裹住她手腕时，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稳定感。林晚注意到，他左肩的活动范围似乎也更大了，虽然刻意避免大幅摆动，但已不像前几天那样透着明显的僵硬。

“累了就说。”在一次短暂的休息时，沈砚拧开水壶递给她，目光在她微微泛红的脸上扫过。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少了些金属的冷硬。

林晚接过水壶，喝了一小口，清凉的水缓解了喉咙的干渴。她摇摇头，气息还有些不稳：“还好。就是这路……比想象中还难走。”她看着前方更加崎岖的山路，轻轻叹了口气。

“快了。”沈砚望向东北方，那里山峦的轮廓在晨曦中清晰起来，“按照‘渡鸦’的标记和金属盒的反应，最迟明天下午应该能到。”他顿了顿，补充道，“如果顺利的话。”

林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里既期待又有些莫名的紧张。她拿出金属盒，它表面的温度似乎比清晨时又高了一点点，那稳定的震动依旧，但并未显示出新的异常。“它今天很‘安静’。”

“嗯。”沈砚应了一声，视线落在金属盒上，眼神有些复杂，“也许接近核心区域，它反而进入了某种……待机状态。”他用了这样一个略带科技感的词，让林晚有些想笑，但看到他认真的侧脸，又把笑意压了下去。

休息了约莫十分钟，两人继续前进。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冠洒下，在林间投下斑驳的光影。气温升高，走了没多久，两人额上都见了汗。

快到中午时，一阵隐约的轰鸣声传入耳中。起初很微弱，但随着他们前进，声音越来越大，如同闷雷滚动。

“是瀑布。”沈砚停下脚步，侧耳倾听片刻后判断道。

穿过最后一片茂密的灌木，眼前豁然开朗。一条宽阔的溪流从高处断崖奔泻而下，砸入下方的深潭，激起漫天水汽，在阳光下折射出小小的彩虹。潭水清澈碧绿，周围是光滑的巨石，水声震耳欲聋，带着一股清凉湿润的气息扑面而来。

连续多日在干燥山林中跋涉，骤然见到如此充沛的水源，林晚几乎是眼前一亮。“有水源了！”她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欣喜。

沈砚的目光迅速扫过四周，确认安全后，点了点头：“在这里休整一下，补充饮水。”

他们走到潭边一块平坦的巨石上。水汽氤氲，带来难得的凉爽。林晚放下背包，迫不及待地蹲下身，用手掬起一捧潭水。水很凉，沁人心脾。她喝了几口，又撩起水拍了拍脸和脖子，顿时觉得浑身的燥热和疲惫都被洗去了不少。

她回头，看见沈砚正站在不远处，目光沉静地看着瀑布，侧脸线条在弥漫的水汽中显得有些柔和。他大概也热了，额前的黑发被汗水濡湿，几缕贴在额角。

“你也来洗把脸吧，很舒服。”林晚招呼他。

沈砚闻言，走了过来，在她旁边蹲下。他学着她的样子，用双手捧起水，低头将脸埋入水中，过了几秒才抬起头，水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不断滴落。他甩了甩头，像一只结束捕猎后在溪边饮水的豹子，带着一种野性的利落。

林晚看着他难得显得有些……随性的动作，嘴角不自觉弯了弯。她从背包里拿出干净的纱布手帕，浸湿了递给他：“擦擦吧。”

沈砚动作顿了一下，看了看她递过来的手帕，又抬眼看了看她。他的睫毛很长，沾了细小的水珠，在阳光下闪着微光。他沉默地接过，低声道：“谢谢。”

他用那方手帕仔细地擦了脸和脖子，动作间，林晚注意到他左边锁骨靠近肩伤的地方，沾了一点不知是泥点还是干涸的血迹，大概是之前穿越灌木时蹭到的。

“这里，没擦干净。”林晚指了指自己锁骨对应的位置提醒他。

沈砚顺着她指的位置抹了一下，似乎没弄掉。

“还有点。”林晚下意识地往前倾了倾身体，伸出手，“我来吧。”

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他衣领的瞬间，沈砚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但没有躲开。林晚的指尖隔着薄薄的作战服布料，轻轻擦过他那处皮肤，将那点污迹拭去。他的体温透过布料传来，比潭水温暖得多。这个动作其实很短，不过一两秒，但在轰鸣的水声中，却仿佛被拉长了。林晚能清晰地看到他喉结滚动了一下，自己的指尖也像被烫到一般，迅速收了回来。

“好了。”她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一点，有些不自然地别开视线，假装去整理背包里的水壶。

“……嗯。”沈砚的声音也有些低沉。他将那块变得微湿的手帕折好，似乎犹豫了一下，还是递还给了她，“给你。”

林晚接过，指尖无意间碰到他的，两人都飞快地缩回了手。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只有瀑布的水声轰隆作响，掩盖了某些悄然加速的心跳。

为了打破这莫名的尴尬，林晚站起身，提议道：“我们装好水，然后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这里石头太湿了。”

“好。”沈砚也站起身，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他拿出水壶，开始沉默地灌水。

林晚一边装水，一边偷偷瞄了他一眼。他侧对着她，专注地看着水流，耳根似乎……有点泛红？是因为刚才的触碰，还是仅仅被水汽蒸的？她不确定，但心里却像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有点痒，又有点甜。

装好水，他们退到离水潭稍远一些、几块干燥的大石头后面坐下，分享着压缩饼干和肉干。有了刚才那个小插曲，简单的午餐似乎也变得不那么单调了。

“你的伤……好像好得很快。”林晚咬了一口饼干，看着沈砚活动左肩时不再那么明显的滞涩感，由衷地说。

沈砚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肩膀，轻轻按了按伤口周围：“底子还好。而且，”他抬眼看向林晚，目光深邃，“你照顾得很好。”

这话说得平静，却让林晚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低下头，假装专注地研究手里的饼干包装纸，耳根却悄悄热了起来。“我也没做什么，就是换了换药。”

“足够了。”沈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两人一时无话，默默地吃着东西。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驱散了潭水边的凉意。四周是震耳欲聋的水声，反而营造出一种奇异的、属于他们两人的静谧空间。

吃完东西，林晚靠在石头上，看着不远处飞泻的瀑布，忽然有些感慨：“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下，这里倒是个很美的地方。”

沈砚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水光映在他的眼底，微微闪动。“嗯。”他应了一声，沉默片刻，忽然开口，声音几乎要被水声盖过，“等事情结束了……”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林晚的心却猛地被揪紧了。她转过头，看向他。他依旧望着瀑布，侧脸轮廓在强光下有些模糊，带着一种不真实的柔和。

“等事情结束了，”林晚接过他的话，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我们再来这里看看，安安静静地，就我们两个。”

沈砚终于转过头，目光与她相遇。他的眼神很深，里面翻涌着许多林晚读不懂，却又隐约能感受到的情绪——沉重、复杂，还有一丝……微弱的希冀。他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样子刻进脑海里。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林晚以为他不会回应时，他才几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喉结轻轻滚动，发出一个极轻的音节：

“好。”

只是一个字，却像一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了层层涟漪。林晚的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一个真切而温暖的笑容在她脸上绽开，比瀑布旁的彩虹还要明亮几分。

沈砚看着她脸上的笑容，眼神微微闪动，那惯常的冰冷似乎又被融化了一角。他移开视线，站起身，开始收拾东西，动作恢复了惯常的利落。

“该走了。”他说，声音恢复了平时的稳定，“下午还要翻过前面那个垭口。”

林晚也立刻起身，手脚麻利地收拾好自己的背包。她知道，短暂的休憩和这片刻的温情结束了，他们必须继续前行。但此刻，她的心里却充满了力量，因为那个简单的“好”字，像一盏微灯，照亮了前路可能存在的黑暗。

她背上背包，走到沈砚身边。他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带笑的嘴角停留了一瞬，然后转身，率先向着瀑布上游的方向走去。

林晚跟在他身后，看着他那依旧挺拔却似乎不再那么孤绝的背影，心想，就算前路还有再多未知，只要和他一起，好像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水声依旧轰鸣，却仿佛成了为他们送行的壮阔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