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暮色中停笔 第167章 风暴眼

时间仿佛被冻结在“鸦羽”光芒熄灭的那一刻。

地下避难所里落针可闻，只有仪器低沉的嗡鸣和三人粗重压抑的呼吸声。林晚掌心躺着那枚彻底沉寂、甚至浮现细微裂纹的“鸦羽”，它冰冷得像一块墓地的石头，再无丝毫生机。

每一次心跳都如同擂鼓，重重敲打在寂静里。失败了？被识破了？还是信号根本没能发出去？

苏婉的手指僵在控制台上，脸色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沈砚闭着眼，胸膛起伏微弱，所有的注意力似乎都内敛了，用于对抗身体的痛苦和等待那渺茫的回音。

每一秒的沉默都像是在往深渊更坠落一分。

突然！

控制台的一个备用扬声器里，猛地爆出一阵极其混乱、被强烈干扰撕裂的无线电噪音！

滋滋啦啦的噪音中，夹杂着模糊却激烈的喊叫、急促的射击声、以及引擎的疯狂轰鸣！

“…遭遇伏击！重复！黑风隘三公里处遭遇不明火力伏击！对方有重武器！…” “…不是‘毒蛇’！是正规军？！他们怎么…” “…请求支援！妈的！他们火力太猛了！…” “…撤退！向西侧峡谷撤退！‘货物’！看好‘货物’！…”

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惊惶、愤怒和难以置信，显然是“毒蛇”小队突然遭遇了迎头痛击！

紧接着，另一个频率也窜入了杂音，语气更加冰冷和混乱：

“…确认目标‘毒蛇’！开火授权已下达！优先击毙‘货物’！重复，优先击毙…” “…他们躲进峡谷了！追！” “…等等！那辆越野车！它要冲卡！拦住它！” “…火箭筒！用火箭筒！”

轰隆——！！！

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即使透过噪音也清晰可辨！

随后是一阵更加混乱的枪声、撞击声和惨叫声！

通讯戛然而止，只剩下令人心悸的电流嘶嘶声。

地下室里，三人几乎停止了呼吸。

成功了？！

伪造的指令起效了！“夜枭”的边境力量真的把“毒蛇”当成了叛徒和诱饵，发动了无差别的猛烈攻击！

“毒蛇”被拖住了！陷入了混战！

但——“优先击毙‘货物’”！火箭筒！

沈砚的身体猛地一颤，紧闭的眼睫剧烈地抖动起来，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的闷哼，嘴角再次溢出一缕鲜红的血丝！

“沈砚！”林晚的心瞬间揪紧，扑到床边。

苏婉也脸色大变，但她强行镇定，双手飞快地在控制台上操作，试图捕捉更多碎片信息。

“别…管我…”沈砚极其艰难地吐出几个字，眼睛睁开一条缝，里面是强忍的痛苦和更加灼人的急切，“…信号…捕捉…位置…”

他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承受着双重的折磨——身体的剧痛和远方那个自己正在经历的生死危机！

苏婉立刻明白，集中精力搜索着混乱信号中可能存在的定位信息。

林晚用纱布擦拭着他嘴角的血迹，手指无法控制地颤抖，心痛得无以复加。她恨不得能分担他的痛苦，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几分钟后，苏婉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精光：“捕捉到了！交火最激烈的核心区域坐标！稳定了不到一秒，但足够了！在黑风隘西侧三公里的‘回音峡谷’入口处！”

几乎就在她报出坐标的同时！

林晚掌心中那枚冰冷死寂的“鸦羽”，突然又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不是振动，而是表面那细微的裂纹深处，透出了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幽蓝色的微光！一闪即逝！

像灰烬中最后一颗火星的挣扎。

紧接着，控制台屏幕上，那个原本已经灰暗的、代表“鸦羽”生命信号的窗口，那条早已平坦的直线，突然极其异常地、向上蹦起了一个极高极窄的脉冲尖峰！

幅度之大，远超正常范围，几乎像是垂死前的最后一次心电图室颤！

然后，信号再次猛地跌落，却并非归于直线，而是变成了一种极其微弱、但稳定存在的低频率波形！

虽然微弱，却不再是消失状态！

“信号…变了！”苏婉失声叫道，指着屏幕，脸上写满了震惊和困惑，“这波形…像是…像是从极度应激状态进入了…某种被强制镇静或深度昏迷的状态？但生命体征还在！”

强制镇静？深度昏迷？

是被爆炸震晕了？还是…中了麻醉弹？或者…

林晚猛地想起那段通讯里的“优先击毙”和火箭弹爆炸声！一个可怕的可能性窜入她的脑海——难道“夜枭”的攻击并非做戏，而是真的下了死手？！远方那个沈砚已经…

她不敢想下去，恐惧如同冰水浇头。

沈砚显然也想到了同样的可能，他的呼吸变得更加急促，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种近乎绝望的焦灼。他挣扎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和伤势，再次猛烈地咳嗽起来，鲜血染红了胸前的纱布。

“不可能！”苏婉斩钉截铁地打断这可怕的猜测，她指着屏幕上那虽然微弱却稳定的波形，“如果是致命伤，信号不会是这种模式！这更像是…更像是被某种强效镇静剂命中后的生理反应！‘夜枭’的人可能…可能只是想活捉他？或者‘毒蛇’在最后关头给他注射了东西防止他逃跑或自杀？”

这个分析像是一根救命稻草。

是啊，如果“夜枭”真的要当场击毙，火箭筒之下怎么可能还有生命信号残留？

混乱中，也许发生了什么意想不到的转机？

就在这时！

那个之前接收到伪造指令的备用显示屏，再次疯狂闪烁起来！

大量的数据包如同洪水般涌入，几乎冲垮了系统！

【警告！接收到大量加密数据流！来源混乱！包含：“夜枭”战场报告、“毒蛇”残存通讯片段、边境监控网络碎片数据…】 【正在尝试解密筛选…】

屏幕上的代码疯狂滚动，一条条经过解密和翻译的信息碎片被提取出来，杂乱无章地呈现出来：

· […确认击毁“毒蛇”主要运输车辆…未发现“货物”遗体…]

· […“毒蛇”头目带少量人员携“货物”潜入回音峡谷深处…请求地面部队进入清剿…]

· […峡谷地形复杂，信号屏蔽严重…遭遇顽强抵抗…]

· […发现“货物”生命体征信号！极度微弱！位置：峡谷中部，疑似洞穴系统…]

· […“夜枭”指挥官下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封锁峡谷所有出口！]

· […“毒蛇”最后通讯：“…想得到‘寒鸦’…拿‘基石’来换…否则…撕票…”]

信息支离破碎，却拼凑出一个惊心动魄的后续——

“毒蛇”并没有被全歼！他们的头目带着重伤或昏迷的沈砚，逃进了地形复杂的回音峡谷，并且利用沈砚作为人质，向“夜枭”提出了勒索！他们要“基石”！

而“夜枭”一方面下令封锁峡谷要活口或确认死亡，另一方面，似乎对“毒蛇”提出的“基石”交易产生了疑虑甚至是…震动？

局势变得无比复杂和诡异！

“毒蛇”要“基石”？“基石”到底是什么？竟然能让几乎团灭的“毒蛇”觉得可以借此翻盘？又能让“夜枭”如此忌惮？

沈砚在看到“基石”两个字时，瞳孔骤然收缩，脸上血色尽褪，甚至比刚才听到自己可能被击毙时更加震惊和…一种深切的恐惧？

他猛地看向苏婉，声音嘶哑急促，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阻止…他们！绝不能…交易！‘基石’…不能…”

他的话没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但他眼中的惊惧和坚决却清晰无比！

仿佛“基石”的重要性，远超过他自己的生死！

苏婉的脸色也变得异常凝重：“‘基石’…我只在最高机密碎片里见过这个名字…据说关系到‘守夜人’和‘夜枭’最核心的起源和…终极控制权？传说一样的东西…难道真的存在？”

而此刻，峡谷内的对峙和搜索仍在继续。“夜枭”的队伍正在步步紧逼，“毒蛇”残部负隅顽抗。沈砚的生命信号虽然还在，却如同风中之烛，随时可能熄灭在双方的博弈和环境的险恶中。

他们伪造的指令成功引发了风暴，却也将沈砚置于了一个更加复杂和危险的漩涡中心！

“现在怎么办？”林晚感到一阵无力。他们远在千里之外，即便知道了坐标和情况，又能做什么？

沈砚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代表回音峡谷中部的光点，眼神变幻不定，似乎在极度痛苦和虚弱中进行着惊人的计算和权衡。

突然，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目光猛地转向苏婉，语速快而清晰，尽管依旧沙哑虚弱：“…连接…‘巢穴’…备用…‘蜂巢’…协议…”

苏婉一愣：“‘蜂巢’？那是极端情况下，一次性唤醒所有沉睡‘守夜人’最终节点的自杀式协议！一旦启动，所有节点都会暴露！这是同归于尽的做法！”

“…已经…没有…选择了…”沈砚的眼神冰冷而决绝，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毒蛇’…知道‘基石’…绝不能…让他们…接触…‘夜枭’…也不行…”

他的目光扫过屏幕上“毒蛇”那条撕票的威胁，声音森寒：“…他们…不敢…现在…杀他…”

他指的是峡谷中的那个自己。只要“基石”的诱惑还在，“毒蛇”和“夜枭”反而都不会立刻要他的命！这就是机会！

“…用‘蜂巢’…发布…最高悬赏…”沈砚的呼吸因为急速说话而更加困难，但他强行支撑着，“…目标：回音峡谷…‘毒蛇’残部…及…所有…‘夜枭’…清剿人员…”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酷的光芒：

“…悬赏：…‘毒蛇’头目…死活不限…‘夜枭’指挥官…同级…” “…额外奖励：…提供‘基石’…有效信息者…” “…指令：…制造混乱…越乱…越好…”

苏婉倒吸一口凉气！

沈砚这是要火上浇油！要用“蜂巢”协议，唤醒所有可能还残存的“守夜人”或与之相关的亡命之徒，以“基石”信息为诱饵，将回音峡谷变成一场彻头彻尾的、针对双方的大混战！

把水彻底搅浑！在绝对的混乱中，或许才能为那个身陷绝境的自己，撕开一丝不可思议的生路！

这太疯狂了！风险巨大到无法估量！

但看着沈砚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睛，苏婉知道，这是他计算后唯一的、也是最有可能成功的办法。

她不再犹豫，重重点头：“明白！”

双手再次在控制台上飞舞起来，调出那个深红色的、代表着最终禁忌的“蜂巢”协议界面。

林晚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沈砚近乎自毁般的决绝，看着苏婉孤注一掷的操作，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她再次握紧了掌心那枚冰冷碎裂的“鸦羽”。

仿佛感受到外界正在酝酿的、更猛烈的风暴，那幽蓝的微光，极其微弱地，又闪烁了一下。

像风暴眼中，那一点诡异而脆弱的。

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