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暮色中停笔 第206章 锈蚀的赠礼与低语的谜题

自发热贴微弱却持续的热量，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细小烛火，艰难地对抗着沈砚体内不断流失的生机。林晚依旧紧紧抱着他，不敢有丝毫松懈，用自己的体温作为第二重保障。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像是在与死神拔河。

窝棚外，那片庞大的机械废墟深处，偶尔传来一两声金属摩擦或水滴落的声响，更衬托出此地的空旷与死寂。那个金属面罩人离开后便再无动静，仿佛彻底融入了外面的黑暗，又或者正在某个角落，用那只灰白色的眼睛无声地注视着他们。

林晚的心始终悬着，警惕并未因为对方暂时的“善意”而完全消除。在这个诡异的地方，任何一丝放松都可能致命。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半小时，也许更久。

怀中的沈砚，忽然发出了一声极轻极弱的呻吟。

不是之前痛苦压抑的闷哼，而是带着一丝意识模糊的、无意识的呓语。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立刻低头看去。

只见沈砚的长睫毛剧烈地颤抖了几下，然后极其艰难地、缓缓地掀开了一条缝隙。瞳孔依旧是涣散的，失去了焦距，蒙着一层虚弱的水雾，茫然地映着窝棚顶那盏昏黄的应急灯。

“…冷…”他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吐出依旧是这个字，但比起之前的纯粹本能，似乎多了一丝…属于“人”的感知和痛苦。

他能感觉到冷了！这是好转的迹象！

巨大的喜悦瞬间冲垮了林晚的担忧，她几乎是喜极而泣，连忙更紧地抱住他，声音哽咽：“不冷了…很快就暖和了…你看，有热贴…我在呢…”

她语无伦次地安慰着，用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避开伤口。

沈砚的瞳孔艰难地移动着，似乎想看清眼前的人，但视线无法聚焦。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碰到了林晚的手臂，然后极其缓慢地、用那微弱的力气，抓住了她的衣袖一角。

像一个溺水之人，终于抓住了一点浮木。

这个细微的、带着依赖的动作，让林晚的眼泪落得更凶。她低下头，用自己的额头轻轻抵住他冰凉的额头，重复着：“我在…没事了…”

又过了一会儿，沈砚的呼吸似乎比之前更有力了一些，虽然依旧微弱，但不再是那种随时会断绝的气若游丝。自发热贴和林晚的体温似乎真的起了作用，将他从彻底失温的边缘一点点拉了回来。

就在这时，窝棚入口的阴影一动。

那个金属面罩人悄无声息地再次出现。他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昏黄的光线在他冰冷的金属面罩和义肢上流淌。他的左臂上，之前自划的伤口已经简单处理过，不再流血。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相拥的两人身上，那只灰白色的眼睛在沈砚似乎好转了一点的脸色上停留了片刻。

“…命硬…”嘶哑的声音听不出褒贬，只是平淡地陈述。

林晚抬起头，警惕地看着他，身体下意识地更护紧了沈砚一些。

面罩人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戒备。他走进来，将手里拿着的东西随意地放在旁边的金属箱上。

那是两管封装在透明安瓿瓶里的暗蓝色药剂，以及一小袋密封着的、看起来像是高能量压缩食物的膏状物。

“…水里萃取的…消炎成分…聊胜于无…”他指了指那两管药剂，声音依旧嘶哑平淡，“…食物…能补充点体力…”

林晚看着那些东西，又看看面罩人，心中惊疑不定。这些是他刚刚出去找来的？在这个废墟里？他到底还藏着多少东西？这些药剂和食物…安全吗？

面罩人似乎再次看穿了她的疑虑。他发出一声极短的、类似金属摩擦的嗤笑。

“…要杀你们…不必下毒。”

这话虽然难听，却是事实。以他之前展现出的手段和对此地的熟悉，真要动手，他们早就死了。

林晚咬了咬唇，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将沈砚放平，起身拿起了那两管药剂。药剂在昏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蓝色，看不出成分。

“…怎么用？”她低声问。

“…口服…或者…伤口涂抹…随你…”面罩人回答得漫不经心，仿佛给的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

林晚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先相信他。她小心翼翼地掰开一管药剂的封口，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草药和某种矿物腥气的味道弥漫开来。她凑到沈砚唇边，极其缓慢地将药液喂了进去。

沈砚在无意识中吞咽了下去，眉头因药液的古怪味道而微微蹙起。

喂完药，林晚又拿起那袋食物膏，自己先尝了一小口。味道同样怪异，但似乎没什么异常。她这才稍稍放心，自己也吃了一点，又小心地喂给沈砚一些。

做完这一切，她重新将沈砚搂进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

面罩人一直静静地看着，没有阻止，也没有帮忙。直到这时，他才再次开口，嘶哑的声音在小小的窝棚里回荡：

“…问题…”

“…我回答了…”

“…现在…”

“…轮到你们了…”

他的目光再次变得锐利，那只灰白色的眼睛紧盯着林晚。

“…外面的爆炸…”

“…到底怎么回事？”

“…‘夜枭’…为什么动用‘黑蜂’…甚至可能动用了‘堡垒’级钻地炸弹…就为了追杀你们两只…小老鼠？”

他的问题更加具体，也更加致命！他甚至判断出了外面可能使用了某种特定级别的重型武器！这远远超出了一般逃亡者可能引发的追捕力度！

林晚的心脏再次收紧。她知道，含糊其辞已经不可能蒙混过关了。对方对“夜枭”的手段了解得太过深入。

她的大脑疯狂运转，权衡着利弊。透露多少？透露什么？

最终，她决定抛出部分真相，或许能换取更多的信息或帮助。

“…他们…不是在追杀我们…”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后怕和真实的恐惧，“…他们是在…毁灭证据…”

面罩人的金属头颅微微偏了一下，似乎在示意她继续。

“…山体里面…有一个‘夜枭’的秘密基地…”林晚斟酌着词语，避开了“鸦巢”和“守夜人”的具体信息，“…里面…有很多他们不想让外界知道的东西…很多…实验…和数据…”

她注意到，当提到“实验”和“数据”时，面罩人那只灰白色的眼睛，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虽然他整个人依旧像冰冷的金属雕像，但林晚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丝极其细微的情绪波动——那似乎是…极度深刻的厌恶？甚至是…仇恨？

有戏！

林晚继续小心地说道，半真半假：“…我们…无意中发现了那个基地的入口…触发了警报…他们为了灭口…也为了彻底掩盖那里…就…”

她做了一个爆炸的手势，脸上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

“…我们只是…运气好…在爆炸前刚好逃到了边缘地带…”她把他们的逃生归功于运气，极力淡化沈砚可能具备的特殊能力或身份。

窝棚内再次陷入沉默。

面罩人一动不动，只有那只眼睛死死盯着林晚，仿佛在评估她话语的真实性。昏黄的灯光下，他周身那股冰冷压抑的气息似乎更加浓重了。

许久，那嘶哑的声音才缓缓响起，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

“…Novatech的…遗产…”

“…他们果然…还是不肯放过…”

“…哪怕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

Novatech！

这个名字再次出现！而且是从面罩人口中以这种充满恨意的语气说出！

林晚几乎可以肯定，这个面罩人与“夜枭”、与这个所谓的“Novatech遗产”之间，必然存在着极深的、痛苦的关联！

就在她试图消化这个信息，并思考如何进一步试探时——

面罩人突然猛地向前跨了一步！

巨大的压迫感瞬间降临！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林晚，那只金属义臂猛地抬起，指向依旧昏迷的沈砚！嘶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锐利：

“…那他呢？！”

“…一个能从那场爆炸里逃出来的‘普通’幸存者？！”

“…一个能认出‘守夜人’最高加密指令模式…下意识做出规避动作的…‘普通人’？！”

“…你以为…我没看见…他昏迷前…手指无意识敲击的…摩斯密码节奏…是什么吗？！”

林晚的瞳孔骤然收缩！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他看见了！他不仅看见了，甚至还读懂了沈砚无意识间泄露的、源自肌肉记忆的密码？！

完了！

所有的掩饰和伪装，在这一刻，被彻底撕得粉碎！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瞬间攫住了林晚！她下意识地猛地将沈砚更紧地护在身后，另一只手摸向了腰间的战术匕首，尽管她知道这毫无意义。

面罩人冰冷的金属面罩几乎要贴到她的脸上，那只灰白色的眼睛里，翻滚着可怕的风暴，嘶哑的声音如同恶鬼的低语，一字一句地砸向她：

“…告诉我…”

“…他到底…”

“…是‘守夜人’最后的…‘基石’？”

“…还是…”

“…‘夜枭’派来…清理门户的…‘寒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