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诗学的本体论重构
——树科《心?》的语际玄思与存在勘验
文/诗学观察者
【题解】
在当代方言诗歌的裂隙处,树科以粤语特有的音韵肌理剖解汉语诗性智慧,其《心?》通过器官/灵魂的语码博弈,将"心"字从解剖学坐标拽向道枢维度。这种语言实验暗合陆机《文赋》"恒患意不称物,文不逮意"的古老困境,却在方言的声调褶皱里掘出新的解困路径。
一、音义博弈:粤语声腔中的概念解构
"头脑有心,唔喺心哈/心脏有心,嘟唔系心嚟?"的复沓修辞,实则是用粤语否定副词"唔系"对汉语中心主义发起的祛魅行动。当标准汉语将"心"固化为单一能指,粤语却通过声调变化(ha?→ga?)实现语义增殖,恰如索绪尔所言"语言是形式而非实质"。诗人刻意保留方言拟声词"嘟"(dou1),在音韵学层面构建起德里达式的"延异"场域——那些被普通话削平的入声字(如"嚟?"中的-k尾),此刻正以消失的辅音拷问着概念的完整性。
钱锺书《管锥编》论"心"字多义性时指出:"形骸之‘心’与神明之‘心’判然二物",而树科通过"冚唪唥器官"(ham6 baang2 laang2)这个粤语特有量词,将器官集群转化为福柯式的"异托邦"。这种方言词汇的暴力植入,比庞德《诗章》里的意大利语杂糅更具颠覆性——它不是在展示异质性,而是在母语内部制造裂变。
二、道器之辩:岭南心学的诗性显影
"心道相同,道心相通"的顶真句式,暗合陈白沙"天地我立,万化我出"的岭南心学传统。但诗人用"恰好嘅道道心心"的ABAB式叠词,将理学命题转化为音律游戏,其节奏韵律令人想起《道德经》"道可道非常道"的语用悖论。粤语特有的九声系统在此显现优势:当普通话仅能依靠词汇重复强调概念时,粤语却通过"德啊德啊"(dak1 aa1)的声调落差(高平→中平),在音高维度模拟出"灵魂"的不可言说性。
朱熹《朱子语类》解"心统性情"时强调"虚灵不昧",树科却以方言的肉身性拆解这种形而上学。"唔使褒扬嘅灵魂"中的"使"(sai2)字,在粤语中兼具"需要"与"驱使"双重含义,这种语义暧昧恰好对应海德格尔"此在"(Dasein)的被抛状态。诗人用方言的及物性动词,将宋明理学的超验命题拽回生活世界,正如张枣所言"诗是语言在语言中的流浪"。
三、器官诗学:方言的身体政治
全诗最具爆破力的,是将"心"从生物器官还原为方言符号的过程。"冚唪唥嘟唔系心啫"的判词,与拉康"无意识像语言那样结构"形成跨时空对话。粤语语气词"啫"(ze1)轻佻的齿音,消解了标准汉语"心脏隐喻"的庄严性,这种策略令人想起巴赫金分析的民间笑谑文化——当官方语言将"心"神圣化,方言却用拟声词将其降格为身体狂欢的参与者。
比较西川《在哈尔盖仰望星空》的"心脏像一颗梨子",树科的颠覆性在于:他拒绝隐喻转换,而是用方言的物质性阻断象征链条。这种"反升华"书写呼应了阿多诺对抒情诗的批判,但粤语特有的"入声顿挫"(如"褒扬"的bok1 joeng4)又保留了诗性震颤。正如本雅明所说"方言是语言的子宫",当标准语在抽象化过程中遗失了身体,粤语诗却通过喉塞音(如"嚟?"的-k)重新触摸到存在的质地。
四、声训考:方言音韵的哲学潜能
全诗音律暗藏玄机。粤语"心"(sam1)与"三"同音,诗人利用这点构建数字秘仪:"头脑-心脏-器官"的三重否定,实则是通过音义关联解构笛卡尔"我思"的三段论。而"德啊德啊"的重复,在音韵学上构成"德"(dak1)与"得"(dak1)的双关,既指《周易》"反复道也"的循环,又暗示粤语"得啖笑"(徒劳无功)的世俗智慧。
这种音义纠缠令人想起顾炎武《音学五书》"因声求义"的传统,但树科走得更远——当"道道心心"的叠词在粤语中形成"dou6-dou6-sam1-sam1"的音高波浪(中去→中去→阴平→阴平),其声调曲线本身就成为道器关系的音声图示。黄侃《文心雕龙札记》谓"道沿圣以垂文,圣因文而明道",而方言诗人却证明:道,同样沿方言的声调褶皱显灵。
【结语】
树科的实验印证了伽达默尔"语言是存在之家"的论断,但这个"家"在粤语诗中呈现为移动的帐篷。当"心"字在方言音韵中不断变形、拆解、重组,它其实在完成项退结《中国哲学辞典》未能触及的工作——用声带的振动频率,重勘心性与物性的边界。《心?》的终极启示或许在于:在标准语写作日益陷入"阐释的循环"时,方言的诗性正义,恰恰存在于那些无法被普通话转写的喉塞音与声调落差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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