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命 第11章 封闭世界

戊戌年白露，上海气象台发布暴雨预警。程岩站在公寓的落地窗前，看着雨幕中的城市轮廓逐渐模糊。对面国金中心外墙上，\"寿比南山\"四个鎏金大字在雨中依然醒目，就像某种无声的嘲讽。

\"程先生，最后一批物资到了。\"赵刚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按照您的要求，全部经过石材检测仪扫描。\"

程岩转身，看见四个安保人员正将纸箱搬进厨房。过去三个月，他的生活半径逐渐缩小到这个五百平的复式公寓。40岁生日还有九十天，而莫三通的预言就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落下。

\"检测结果？\"程岩问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右手小指上的疤痕——那是他上周自己用激光去除毕业戒指留下的。

\"全部阴性。\"赵刚递过平板电脑，\"包括这批矿泉水的包装材料都做了x光扫描。不过...\"他犹豫了一下，\"程先生，您确定要这样封闭三个月？心理健康...\"

\"我很好。\"程岩打断他，\"系统调试完了吗？\"

赵刚点点头，带他走向控制室。这个由保姆间改造的小房间现在布满了监控屏幕，显示着公寓每个角落和周边一公里内的实时画面。最中央的屏幕上，对面国金中心的装饰石被放大到极致，表面纹路清晰可见。

\"热成像显示石头内部温度异常，\"赵刚指着屏幕上的红色斑点，\"但结构扫描没发现电子装置或空腔。\"

程岩盯着那块石头。三个月来，它表面的\"血管\"状纹路越来越明显，尤其在雨天会微微鼓起，就像真的有血液在流动。他曾经偷偷取样送去化验，结果却显示只是普通矿物质沉积。

\"加强监控频率，每小时扫描一次。\"程岩命令道，\"特别是下雨天。\"

回到书房，程岩打开电脑继续工作。辞职后，他接了些远程咨询项目，既是为了维持收入，也是为了保持头脑清醒。屏幕上是某海滨酒店的设计图，他正将所有石材装饰替换为合成材料。

\"程岩，你疯了？\"视频窗口里的建筑师皱眉，\"全玻璃幕墙就算了，连大堂地板都不用大理石？客户要的是奢华感！\"

\"仿石纹树脂板材更安全。\"程岩的声音平静得不像自己，\"抗地震，防滑，而且...\"他的视线不自觉地飘向窗外，\"不会有落石风险。\"

对方摇摇头，显然认为这位曾获奖无数的设计师已经江郎才尽。程岩不在乎。自从隧道事件后，他设计的每栋建筑都严格规避石材，甚至拒绝所有山区项目。

视频会议结束，程岩打开加密文件夹，里面是他收集的所有关于莫三通和湘西石咒的资料。最新添加的是林菲上周发来的邮件——尽管他再三警告她远离此事，这个固执的女人还是坚持调查。

邮件附件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年轻的莫三通站在祭坛前，手中捧着的正是那块\"会流血的红石头\"。林菲在邮件中写道：

\"查到了石咒仪式的关键——施咒者需在祖石前滴血立誓，以命换命。但破解方法也有记载：找到'活水玉'，在月圆之夜...\"

程岩没读完就删除了邮件。他不相信什么\"活水玉\"，就像不相信自己真能逃脱命运。科学，只有科学能救他。这间公寓就是他的诺亚方舟，所有系统都经过反复测试，理论上连一只含石英颗粒的蚊子都飞不进来。

晚餐是真空包装的即食食品，用微波炉加热后依然味同嚼蜡。程岩机械地咀嚼着，眼睛盯着实时监控。屏幕上，雨水在国金中心的玻璃幕墙上蜿蜒流下，形成无数细小的\"血管\"，与那块装饰石的纹路惊人地相似。

突然，警报声尖锐响起。程岩猛地站起，勺子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b区警报，厨房区域。\"对讲机里传来赵刚的声音，\"检测到可疑颗粒物，可能是误报。\"

程岩冲向控制室，心跳如擂鼓。监控显示厨房地板上散落着一些白色粉末，是刚才拆箱时洒落的。

\"面粉。\"一名安保人员报告，\"检测仪误判为石英颗粒。\"

程岩的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这是本周第三次误报，每次都让他濒临崩溃。他吞下一片安定，却不起作用——恐惧已经深入骨髓。

\"加强扫描精度。\"他命令道，声音嘶哑，\"重新校准所有传感器。\"

夜深了，程岩躺在防护罩下的床上，盯着头顶的碳纤维网格。这个价值百万的装置能在0.3秒内形成一个完全密闭的空间，理论上可以抵御任何外界冲击。但此刻，它更像一个华丽的棺材。

手机亮起，是林菲的短信：\"找到老石匠了，他说活水玉在...\"

程岩关掉手机。他不需要什么传说中的解药，他的堡垒就是最好的防护。窗外，雨声渐歇，国金中心的灯光也逐一熄灭，只有那块\"寿比南山\"的石刻依然被射灯照亮，在夜色中泛着诡异的红光。

半梦半醒间，程岩仿佛听见石头开裂的声音。他猛地坐起，防护罩内壁上凝结的水珠正缓缓流下，形成一道酷似莫三通红玉戒指的痕迹。

清晨，程岩在浴室的镜子里看到一个陌生人——眼窝深陷，颧骨突出，头发中已经夹杂着明显的银丝。才三个月，恐惧就把他折磨得判若两人。

\"程先生，有访客。\"赵刚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说是您姐姐。\"

程岩皱眉。程雪知道他的规矩，绝不会不请自来。他拿起平板电脑查看门口监控，画面中的女人确实是程雪，但神态慌张，不停地左右张望。

\"让她进来。\"程岩命令道，同时示意两名安保人员暗中戒备。

程雪几乎是冲进客厅的。她比上次见面瘦了许多，眼睛下方挂着浓重的黑眼圈。

\"小岩，你必须看看这个。\"她直接打开随身携带的旧皮箱，取出一本发黄的日记本，\"父亲的私人日记，我一直不敢...\"

程岩接过日记本，扉页上的日期让他的血液瞬间凝固：2003.12.21——父亲自杀前一天。

\"我本来打算永远藏着的，\"程雪的声音颤抖，\"但昨晚...昨晚我梦见父亲，他说'石头醒了'...\"

程岩翻开日记，父亲熟悉的笔迹跃入眼帘：

\"他们回来了。石头记得。我把大块藏在国金地基里，用混凝土封死，但小块...小块活了。它在我梦里生长，像癌细胞一样扩散...\"

\"莫远山不是人。他儿子也不是。那晚在隧道里，我亲眼看见红石吞没了莫小芸的血，然后...然后她变成了石头的一部分...\"

\"最可怕的是，石头会学习。第一次它只会简单坠落，第二次能改变轨迹，第三次...天啊，第三次它会思考...\"

日记的最后几页几乎无法辨认，满是疯狂潦草的涂鸦和重复的\"石头记得\"。但在最后一页，程岩发现了一张折叠的蓝图——国金中心地下三层的详细结构图，某个隐蔽角落被红笔圈出，旁边写着\"石室\"。

\"父亲说它在地下生长，\"程雪抓紧程岩的手臂，\"就像...就像某种结晶。小岩，它是不是已经...\"

程岩猛地站起，冲向控制室。监控屏幕上，那块\"寿比南山\"的装饰石在晨光中安静如常，但他分明看到，那些\"血管\"纹路比昨天又延长了几毫米，就像真的在生长一样。

\"赵刚！\"程岩的声音近乎尖叫，\"准备车，去国金中心！现在！\"

程雪惊恐地看着弟弟：\"你要干什么？\"

\"结束这一切。\"程岩从保险柜取出手枪——这是他秘密购买的，连安保团队都不知道，\"如果石头真的会学习和生长，那么公寓再安全也挡不住它。\"

\"但今天才9月10日，\"程雪抓住他的手臂，\"离冬至还有三个月！\"

程岩甩开她，眼神疯狂：\"不，它已经等不及了。你没发现吗？那些纹路...它在模仿人类的血管系统。等它完全成形那天...\"

他没有说完，但两人都明白那未尽的含义。程岩最后看了一眼监控屏幕，奇怪的是，此刻阳光正好照在\"寿比南山\"的\"寿\"字上，让它看起来像在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