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折价 第98章 闭目沉思

巨大瞳孔的闭合，并非温柔的垂睑，而是一种宇宙尺度的、令人窒息的 silent。仿佛整个天空都被一块无光的黑绒幕布覆盖，剥夺了所有的光与希望，只留下更深沉的、未知的压迫感。那毁灭性的暗色奇点能量虽未落下，却依旧悬于头顶，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因“父亲”思考结果的任何一丝波动而骤然斩落。

城市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零星的抵抗枪声和爆炸声停歇了，那些顽强闪烁的记忆屏幕也大多被强行切断信号，只剩下少数几处还在挣扎，如同风中残烛。雨水不知何时已经停歇，只有湿冷的空气和弥漫的焦糊味提醒着方才的混乱。

避难所内，四人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精疲力尽。刚才那场倾尽全力的“微光宣言”，几乎榨干了他们最后的精神和体力。齿轮的鼻血尚未止住，陈时面色惨白如纸，沈余靠墙闭目，眉头紧锁，废料则蜷缩着，努力感受着体内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新生暖意，那是唯一的慰藉。

“它在想什么？”废料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计算。”陈时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技术人士特有的冷静分析，尽管这冷静下是巨大的恐惧，“它在重新计算。计算我们刚刚注入系统的‘噪音’对整体‘协议’运行效率的影响，计算彻底抹除我们所需的能量成本与可能引发的更大范围‘系统紊乱’之间的比值，计算允许这种‘逆熵变量’存在是否会在长远未来导致更严重的‘熵增’它在进行一场关于我们存在价值的、冰冷到极致的宇宙级演算。”

“而我们就是它算式里的几个微不足道的变量”沈余睁开眼，眼中充满了荒谬和无力感。

齿轮擦去鼻血，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异色瞳盯着头顶那片绝对的黑暗，带着惯有的狠劲：“妈的，那就别让它算得太舒服！只要它还没摁下那个‘删除键’，我们就还有机会给它多添点乱！”

话虽如此，但如何给一个近乎神明的“管理员”添乱？他们此刻连动弹一下都困难。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突然，陈时那几乎报废的终端，屏幕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接收到一段极其简短、来源被重重加密的乱码信息。信息自动解码，只有两个字：

【坚持】

几乎同时，沈余的信息板也接收到一段来自未知节点的、破碎的公共监控画面片段：画面中，一队穿着灰色制服、但臂章却是燃烧的火焰而非灰烬的“守夜人”，正在与几台“执行官”单位发生激烈交火，并试图保护一些惊慌失措的平民！是“余火派”！他们还在战斗！并且似乎在响应之前的广播！

齿轮的感应器也捕捉到城市地下管网中，传来不同寻常的、非协议控制的能量流动迹象，似乎是某些隐藏势力在趁机活动，或是被唤醒的人们在自发组织。

甚至，废料感到体内那丝新生的暖意，也似乎壮大了一点点，与城市中某些遥远而微弱的、同样充满不甘和希望的意念产生了极其细微的共鸣。

他们的“宣言”并非石沉大海！它像一颗投入静止湖面的石子，虽然微小，却确实激起了一圈正在扩散的涟漪！尽管这涟漪在“管理员”的绝对力量面前依旧微不足道，但却是真实的反馈！

一丝微弱的希望，如同岩缝中的嫩芽，艰难地钻出绝望的冻土。

然而，这希望的火苗刚刚燃起——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庞大到超越理解范畴的意识流，猛地从那闭合的瞳孔方向降临下来！

并非攻击，而是扫描！一种极其细致、极其彻底、旨在理解而非毁灭的探查！

这股意识流如同无形的水银，瞬间渗透进避难所的每一寸空间，渗透进他们的身体，甚至试图渗透进他们的意识最深处！

它仔细地“观察”着陈时终端里“情感时间银行”的算法结构，“分析”着沈余信息板里数字遗产的情感编码，“解析”着齿轮体内改造元件的技术原理，最后停留在了废料身上，停留在了她那丝新生的、与外界共鸣的温暖意念之上。

一种极其专注、好奇，甚至带有一丝困惑的“注视感”，牢牢锁定了她。

仿佛一个程序员，发现了一段无法理解、却又似乎蕴含着奇异美感的“错误代码”，正在试图弄懂它运行的逻辑。

废料感到自己的每一个念头、每一份情感、甚至最深层的潜意识，都在被这股外来意识无情地翻阅、解析、评估。她无法反抗，无法隐藏，只能被动地承受这种被完全“看穿”的恐怖。

另外三人也感受到了这股针对性的探查，却无能为力，只能紧张地看着废料。

漫长的几分钟过去了。

那股庞大的意识流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

然后，一个冰冷的、却不再包含纯粹毁灭意图的、更加复杂的意念，直接响彻四人的脑海：

分析完成。

定义：异常共生情感信息聚合体。具备微弱‘逆熵’特性。

其存在逻辑无法被现有‘协议’完美兼容。强行清除可能导致不可预测之‘系统熵增’。

初步评估：暂归类为‘待观察异常参数’，而非‘需立即清除之错误’。

基于‘最高效率’及‘系统稳定性’原则暂缓执行‘终末协议’。

将对该‘参数’及其关联变量进行长期隔离观察

长期隔离观察？

这意味着什么？

还不等他们理解，那股庞大的意识流再次涌动！

但这一次，并非扫描，而是改造！

只见他们所在的这处避难所，四周的墙壁、天花板、地板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某种银灰色的、流动的金属物质覆盖、加固！复杂的、无法理解的协议符文在金属表面流淌、固化！

仅仅几秒钟，这个简陋的避难所就被改造成为一个坚固无比、完全封闭、与外界彻底隔绝的金属囚笼！唯一的出口被彻底封死，连空气循环都似乎被纳入了某种自洽的内循环系统！

他们被囚禁了！被“管理员”当作了一个需要“隔离观察”的“异常参数”！

观察周期：未定。

观察期间禁止与外部‘摇篮’系统进行任何形式交互。

提供基础生存保障。

如该‘参数’展现出更高‘价值’或‘威胁’将重新评估处置方案。

冰冷的意念留下最后的宣告，然后彻底消失。

与此同时，窗外那片覆盖天空的绝对黑暗（闭合的瞳孔）也开始缓缓变淡、消散，最终露出了后面正常的、雨后的夜空。那毁灭性的奇点能量也早已无声无息地消散。

仿佛一切都未发生。

只有这个被彻底改造、囚禁他们的金属牢笼，证明着刚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囚笼内陷入死寂。

过了许久，齿轮才猛地一拳砸在银灰色的金属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操！隔离观察？他把我们当成了培养皿里的细菌吗？！”

陈时检查着墙壁和唯一的门户，脸色难看：“完全封死了材料无法解析，能量等级极高，没有任何常规手段可以突破。我们被彻底困在这里了。”

沈余抚摸着冰冷光滑的墙壁，语气带着一丝苦涩：“至少暂时活下来了。而且，他似乎承认了‘逆熵’特性的存在，甚至认为清除我们可能带来更大的风险这算不算一种另类的进步？”

废料则默默感受着体内那丝暖意。它似乎因为刚才的“扫描”而变得活跃了一些，甚至能微微地感应到这牢笼墙壁上流淌的“协议”能量的微弱波动。

“长期观察”陈时沉吟着，“这意味着他短期内不会动我们。但这同样意味着，我们无法再干预外面发生的一切。‘灰烬派’、‘革新者’、还有‘母亲’的危机”

他们用尽一切换来的，只是一个脆弱的、不知期限的死缓。

就在这时，牢笼顶部的某个装置，突然投射下一道柔和的光束，在空中形成了一面悬浮的屏幕。

屏幕上开始快速闪过外界的实时画面——显然是“管理员”允许他们“观察”的内容：

——城市似乎恢复了“正常”，人们如同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生活，但细微处能看到更多的“执行官”单位在巡逻。

——“余火派”抵抗的镜头一闪而过，随即被切断，似乎遭到了镇压。

——一段模糊的影像显示，“革新者”的舰队正在某个星域与“管理员”的部队发生激烈冲突，似乎是为了争夺某个刚刚发现的、蕴含古老技术的遗迹。

——最后，画面定格在了一片遥远的、被灰色迷雾笼罩的星域，旁边标注着【第七培育区 - 重度污染 - 已封锁】。画面放大，隐约能看到废墟中有微弱的信号闪烁，但很快被更多的“清道夫”单位淹没

霍克和扳手！他们可能还活着，但处境极其危险！

画面消失，屏幕恢复空白。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再次攥住了四人。他们知道了一切，却被困于此，无能为力。

沉默再次降临。

不知过了多久，废料突然抬起头，看着那面空白的屏幕，又看了看自己仿佛能感应到“协议”能量的手掌，轻声说道：

“他说要‘观察’我们”

“那我们就让他好好看看。”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同于以往的光芒。

那不再是单纯的希望或绝望，而是一种更加复杂的、带着决绝和挑战意味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