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素月走出契丹使团下榻的驿馆,寒风卷着雪粒扑打在脸上,冰冷刺骨,却远不及她心中的寒意。韩频那句状似无心的询问,如同毒蛇吐信,清晰地揭示了契丹对杨光远的关注,以及杨光远暗中活动的猖獗。
这不是试探,这几乎是明示——契丹人在掂量,在比较,看石敬瑭和杨光远,谁更符合他们儿皇帝的标准,或者,谁更能给他们带来实际利益。
我并没有回三司衙门,而是径直入宫求见石敬瑭。有些消息,必须当面禀报,而且要看父皇的反应。
御书房内,炭火依旧旺盛,但气氛比之前更加凝重。石敬瑭听完了我复述的韩频之言,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之色,只是那双眼眸深处的疲惫和冷意,又加深了一层。
“朕知道了。”他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跳梁小丑,不足为虑。月儿,你做得对,不卑不亢,应对得体。”
“父皇,杨光远勾结契丹,其心昭然若揭!我们是否……”我忍不住想进言,是否应该采取更主动的措施。
石敬瑭抬手打断了我,目光投向窗外纷飞的雪花:“现在动他,就是给契丹插手的最好借口。韩频还在汴梁,朕这个英武明义皇帝的册封大典还没举行。此刻,稳定压倒一切。”
他转过头,看着我,眼神复杂:“月儿,你要记住,有时候,退一步,不是为了认输,而是为了积蓄力量,等待更好的时机。杨光远越是猖狂,暴露得就越快,死得……也就越难看。”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极轻,却带着一股森然的杀意。
石素月心中一凛,顿时明白了父皇的打算。父皇是要利用这次契丹使团来访,将计就计,一方面稳住契丹,另一方面,也要让杨光远自己跳出来,将叛逆之行坐实!
这需要极大的耐心和定力,也需要承担巨大的风险。
“儿臣明白了。”石素月低下头,“三司赏赐之物已全部备齐交付。儿臣会密切关注漕帮及各方动静,若有异常,及时禀报父皇。”
“嗯。”石敬瑭点点头,“你去吧。近日朝中事务繁杂,你多费心。尤其是与契丹使团相关的钱物支用,务必清晰,不能让人挑了错处。”
“儿臣遵命。”
就在石素月与石敬瑭密谈的同时,驿馆内的韩频,也在进行着自己的盘算。
冯道走后,韩屏屏退左右,只留下两个心腹随从。他摩挲着手中温润的玉杯,回味着刚才与冯道、石素月见面的情景。
“南朝这位皇帝,倒是沉得住气。”一个随从低声道,“我们提及杨光远,他那边似乎毫无反应。”
韩频冷笑一声:“毫无反应?那才是最大的反应。石敬瑭若是勃然大怒,反倒说明他心虚或者无力控制局面。他如此平静,要么是早有准备,要么就是隐忍到了极致。不过,无论哪种,都说明杨光远的存在,确实让他如鲠在喉。”
“那依令公之见,我们该倾向哪边?”另一个随从问道。
韩频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倾向?为什么要急着倾向?陛下要挑选最听话、最能带来猎物的狗。石敬瑭这条狗,用了这些年,还算顺手,但也渐渐有了自己的想法。杨光远这条新狗,看起来更凶猛,但能否驯服,还是未知数。”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汴梁皇城的轮廓:“陛下的意思,是看看谁更有用。石敬瑭给了我们财富和名义上的臣服,但杨光远或许能给我们更多实际的东西,比如,一个更听话的中原,甚至打开南下更方便的门户。”
“令公是指……”
“别忘了,石敬瑭毕竟是个沙陀人,在中原根基尚浅,全靠我们支持。而杨光远是汉人节度使,在河北等地颇有势力。若是他上位,或许能更快地帮我们稳定中原,汲取财富。”
韩频的声音带着一丝算计,“当然,这一切,还要看杨光远能拿出多少诚意。”
正说话间,一名贴身侍卫悄无声息地进来,递上一个小小的、毫不起眼的木盒:“令公,刚有人混在送货的杂役中,塞过来的,说是故人所赠。”
韩频眉头一挑,接过木盒。打开一看,里面并非金银珠宝,而是一枚看似普通的青铜虎符,但虎符的造型和纹路,却带有明显的河朔地域特征。
虎符下,压着一封短信,字迹潦草,内容简短,只是问候寒暄,并预祝韩频此行顺利,落款是一个模糊的代号。
韩频拿起那枚虎符,仔细端详,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杨光远的诚意来了。”
这枚虎符,并非调兵遣将的真符,更像是一种信物,一种象征。
它代表着杨光远的潜在影响力,也是一种暗示——若契丹支持他,他可以利用这种影响力,为契丹提供更多便利。
“看来,这位杨留守,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心急。”韩频将虎符收起,“回复送东西的人,就说礼物收到了,甚合心意。至于其他……等大典之后再说。”
他要在册封大典上,好好看看石敬瑭的表现,也要看看,这汴梁城中,到底还隐藏着多少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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