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重新穿上那身象征权力与责任的紫色官袍,踏入庄严肃穆的大殿时,桑维翰离朝的影响尚未完全平息,另一场权力的真空即将出现。
朝会依序进行,漕运、刑狱、边备……一项项议题在臣工们的奏对中缓慢推进。我垂首立于班列之中,心思却比以往更加敏锐地捕捉着殿内的每一丝波动。
我能感觉到,今日的气氛有些异样,尤其是站在武官班列前列的刘处让,虽极力保持镇定,但眉宇间那一丝难以掩饰的焦虑和晦暗,却逃不过我的眼睛。
果然,就在一项关于盐政的争议勉强议定之后,刘处让深吸一口气,一步跨出班列,手持玉笏,声音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悲戚和沉重:
“陛下!臣……臣有本奏,泣血上陈!”
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石敬瑭端坐御榻,淡淡道:“刘卿有何事奏来?”
刘处让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触地,声音哽咽:“陛下!臣刚接家中急报……臣……臣的老母,已于三日前……溘然长逝了!” 说罢,竟真的挤出几滴眼泪,伏地不起,肩头耸动,显得悲痛欲绝。
大殿之内,先是一静,随即响起一片压抑的哗然!
刘处让的母亲去世了!这意味着,按照礼制,他必须立即卸任所有官职,回乡丁忧守制,为期二十七个月!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谁不知道刘处让这枢密使的位置是怎么来的?
那是靠着杨光远的武力威慑,硬生生从桑维翰和李崧手中抢过来的!如今桑维翰刚被排挤出朝,杨光远远在洛阳,刘处让自己却要因丁忧去职了!
御座上的石敬瑭,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神色。有惊愕,有审视,但深处,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
刘处让倚仗杨光远,在枢密院中排除异己,他并非不知,只是此前需要借重其来平衡桑维翰,如今桑维翰已去,刘处让的作用大减,其跋扈反倒成了隐忧。
此时丁忧,简直是天赐的、体面拿下他的机会!
然而,这同时也意味着,枢密使这个执掌军国机要的核心职位,再次空悬!由谁来接任?这必将引发新一轮更加激烈的争夺!
冯道的眼皮微微抬起一条缝,扫了一眼跪地痛哭的刘处让,又迅速垂下,仿佛一切与他无关,唯有袖中微微捻动的手指,显露出他内心的盘算。
赵莹眉头紧锁,李崧等人脸上则难以抑制地露出一丝快意,但随即又被更深的忧虑取代。刘处让走了固然好,但谁来顶替?若是再来一个如刘处让般依附藩镇、或是更难以驾驭的人物,岂非更糟?
石重贵站在武官班列中,身姿挺拔,面色平静,但那双锐利的眼眸中,却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光芒。
枢密使空缺,这对于任何有抱负的武将或权臣来说,都是一个不容错过的机会!
就连一些中立或品阶较低的官员,也纷纷交换着眼神,意识到朝局又将迎来一次大洗牌。
我心中亦是波澜起伏。刘处让丁忧?这消息太过突然!我记得历史上是确有刘处让丁母忧这件事,但谨慎的内心还是告诉我这或许是某种以退为进的策略。
我仔细观察着刘处让,他那悲痛的样子不似完全伪装,但其时机未免太过“巧合”。杨光远刚被削弱,桑维翰刚被调离,他这个最大的受益者之一就立刻要丁忧去职?
这背后,是否还有杨光远的遥控指挥?意在以此制造混乱,再图后举?
但无论如何,枢密使空缺已成定局。父皇会如何决断?这个位置太过关键,关系到军权分配、朝局平衡。
石敬瑭沉默了片刻,脸上适时地露出悲戚之色,缓缓开口道:“刘卿节哀。人生在世,孝义为本。令堂仙逝,朕心亦恻然。既如此,卿当以孝道为重,即刻卸任枢密使之职,返乡丁忧,恪尽人子之礼。一应丧葬事宜,朕会命有司酌情抚恤。”
“臣……谢陛下体恤天恩!陛下隆恩,臣没齿难忘!” 刘处让再次叩首,哭声愈发悲切。
“准奏。” 石敬瑭挥了挥手,内侍上前扶起悲痛欲绝的刘处让。
刘处让步履蹒跚地退出大殿后,大殿内陷入了一种极其微妙的寂静。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个人都在等待着皇帝的下一步动作,或者说,在盘算着自己该如何在这权力的重新洗牌中谋得最大利益。
石敬瑭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鸦雀无声的群臣,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龙椅扶手,发出沉闷的笃笃声,每一声都敲在众人的心坎上。
他并没有立刻宣布继任人选。这是最高明的驭下之术——让悬念保持,让野心滋生,让各方势力互相牵制、互相暴露,他才能从中权衡,做出最有利于皇权稳固的选择。
“枢密院乃军国重地,不可一日无主。” 石敬瑭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无形的压力,“然,枢密使人选,关乎社稷安危,需德才兼备、稳重持国之士担任。诸卿可有贤才举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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