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的雪景澄澈净明,红梅映雪,别有一番韵致。我正驻足于一株开得正盛的老梅前,欣赏那虬枝上点点嫣红,忽听得身后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伴随着内侍轻微的通报声:“石将军到——”
我转过身,只见石重贵一身戎装,披着玄色大氅,正从不远处的回廊转角走来,想必是刚向父皇汇报完军务出宫。
他的目光原本平视前方,带着军人特有的锐利和专注,然而,当他的视线不经意间扫过梅树下的我时,那目光骤然定格,脚步也不由自主地放缓了下来。
他明显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艳,似乎一时间没能将眼前这个身着华服、容光潋滟的女子,与平日里那个素面朝天、埋首案牍的三司使联系起来。
他就那样站在原地,目光直直地落在我脸上,竟忘了继续前行。
我见他这副模样,觉得有些好笑,便主动走上前去,在他面前挥了挥手,歪头问道:“重贵哥,怎么了?这般看着我,是身体不适,还是我脸上沾了什么脏东西?”
石重贵这才猛然回神,脸上竟罕见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连忙移开视线,略显仓促地拱手行礼,声音比往常低沉了些许:“末将失礼,冲撞了殿下。只是……只是许久未见殿下这般……精神焕发,一时有些……不敢相认。”
我见他耳根似乎都有些泛红,心中暗觉有趣,便接过他的话头,莞尔一笑:“重贵哥是想说,许久未见我这般漂亮了吧?这几日父皇恩典,许我休沐,好好睡了几个安稳觉,自然养回来些精神气色。总不能一直像前些日子那般,灰头土脸地见人不是?”
石重贵闻言,神情更加不自然,轻咳一声,试图找回平日里的沉稳:“小妹……殿下说笑了。只是觉得,与往日朝堂之上,判若两人。”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柔和。” 他最终还是用了柔和这个词,目光却不敢再与我对视,只落在眼前的雪地上。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带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重贵怕是还没见过月儿这般模样吧?”
只见母后李氏在小宫女的簇拥下,笑吟吟地走了过来。她今日气色也很好,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慈爱和些许骄傲。
“她呀,平日里一头扎进那三司衙门的账本堆里,恨不得吃饭睡觉都省了,哪里顾得上打扮自己?我这个做娘的,说了多少次也不听。也就这几日闲下来,才肯让人好好梳妆一下。你瞧瞧,这一打扮,可不就是咱们大晋的洛神仙子一般?”母后拉着我的手,语气里带着嗔怪,更多的是心疼。
石重贵连忙向李氏行礼:“参见母后。母后说的是,殿下……确是风采更胜往昔。” 他这话说得倒是诚恳了不少。
母后笑着打量了一下石重贵,又看看我,眼中含着深意:“你们兄妹也有些日子没好好说话了吧?重贵这是刚见过陛下?公务虽忙,也该常来宫里走动走动。月儿这几日休沐,正好你们兄妹可以说说话。”
我微笑道:“母后,重贵兄长掌管金吾卫,职责重大,岂能时常耽于闲谈。”
石重贵也顺势道:“谢母后关爱,末将心领。只是京城戍卫事关重大,不敢有丝毫懈怠。今日觐见陛下已毕,还需即刻回衙署处理军务,不便久留,请母后和殿下恕罪。”
李氏见状,也不强留,温和地点点头:“正事要紧,你去忙吧。只是记得常来请安。”
“末将遵命。”石重贵再次躬身行礼,又飞快地瞥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道:“末将告退。” 说完,便转身大步离去。
我挽住李氏的胳膊,将头轻轻靠在她肩上,“母后,外面冷,我们回宫去吧。重睿该睡醒了,我们去看看他。”李氏笑着应了:“好,好,回去看看你弟弟。那小子现在醒来看不见人,就要闹呢。”
回到温暖如春的寝宫,乳母刚给石重睿喂完奶,小家伙正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东张西望,我把他抱在怀里,逗弄着他软乎乎的小手。
他今日的反应,确实与往日不同。是因为我外貌的变化?还是因为在这远离朝堂纷争的深宫之中,暂时褪去了“三司使”的身份,让他看到了一个不同的“石素月”?
石重贵离开皇宫,走在长长的宫道上,寒风卷着雪粒扑打在脸上,却丝毫未能驱散他心头那股莫名的燥热。
脑海中,方才梅树下石素月那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模样,如同烙印般挥之不去。
他并非第一次见这个妹妹。自幼一起长大,他见过她孩童时的天真烂漫,也见过她少女时的矜持文静,更常见的是她执掌三司后,朝堂之上那份与年龄不符的沉稳、犀利,甚至偶尔流露出的逼人锋芒。
在他印象里,石素月更像一个精明干练、需要小心应对的同僚或潜在对手,而非一个需要呵护的妹妹。
然而今日,卸下了官袍威仪,摒弃了政务烦忧,仅仅是几日休养梳洗,她竟能展现出如此截然不同的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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