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下的宫廷,飞檐斗拱勾勒出沉默而威严的轮廓,每一扇窗户后似乎都藏着窥探的眼睛。
我深吸一口冰冷的夜气,将翻涌的心绪强行压下,迈步走入那深不见底的回廊。
明日是姐姐的大婚之日,举国同庆,锦绣繁华之下,却是暗潮汹涌。于我而言,这喜庆更像是一层需要小心应对的帷幕,我必须扮演好一个为姐姐出阁既不舍又祝福的妹妹角色,将所有关于殿前司、关于练兵的事情埋藏起来。
回到寝宫,小绿和小雪早已等候多时,“殿下,您回来了。”小绿上前替我解下披风,低声问道:“一切可还顺利?”
我微微颔首,没有多言,只是吩咐道:“明日姐姐大婚,宫中事务繁多,你们需打起十二分精神,谨言慎行,一切依礼制规矩来,切勿出了差池。”
“是。”两人齐声应道。
我的目光落在窗台上那盆姐姐送的兰草上,夜色中翠绿的叶片微微摇曳。心中那份为姐姐命运的不平与担忧再次泛起,但此刻,我能做的,唯有隐忍。
“更衣吧,明日还需早起。”我淡淡道,将袖中的手谕悄悄锁入床头一个暗格之中。那里面,已存放着王虎的密报以及我初步构思的账目方案草稿。
这一夜,我睡得极浅。梦中时而闪过铁甲碰撞的火星,时而又是姐姐身着大红嫁衣却泪流满面的脸庞,时而又变成御书房中石敬瑭那疲惫而锐利的眼神。
天未亮,宫中便已热闹起来。钟鼓礼乐之声隐隐传来,宫人们脚步匆匆,忙碌着婚礼最后的准备。
我按品大妆,穿上最为隆重的公主礼服,环佩叮当,妆容精致,将所有的锋芒与算计深深掩藏在这华美庄重的表象之下。
前往姐姐宫殿的路上,所见皆是喜庆的红色。
然而,在这片红色的海洋里,我却敏锐地捕捉到一些异样的目光和低语。有对姐姐命运的同情,有对这场政治联姻的算计,或许……
也有对我近日些许异常动向的揣测。我目不斜视,保持着皇家公主应有的仪态,心中却警铃大作,告诫自己今日绝不能有半分行差踏错。
姐姐的宫殿里,宫女宦官们跪了一地。她已穿戴好公主规制的嫁衣,华丽至极,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眼神空洞得像一尊没有灵魂的玉雕。
喜娘和女官们围着她,说着吉祥话,试图营造欢乐的气氛,却显得格外苍白无力。
我屏退左右,缓步走到她面前,握住她冰凉的手。她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姐姐。”我轻声唤道,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却一句也不能说。难道要说“隐忍待发,他日我必接你回来”?此刻任何承诺都显得虚妄,反而可能给她招致祸端。
她抬眼看我,嘴角努力扯出一个极淡、极苦涩的弧度:“月儿来了……今日之后,姐姐便不能再护着你了。你自己……万事小心。”
我的心像被针狠狠刺了一下。到了这个时候,她担心的还是我。
“姐姐亦是。”我用力回握她的手,只能传递这微不足道的温暖和力量,“保重身体。”
吉时已到,鼓乐喧天。我搀扶着姐姐,一步步走出宫殿,走向那等待她的、装饰得富丽堂皇的凤辇。
父皇和文武百官已在正殿等候。一路上,姐姐的身体僵硬,全靠我暗中支撑。
典礼的过程繁琐而漫长。我遵循着礼官的每一个指令,下跪、叩拜、祝祷,表现得无比恭顺得体。
我的目光偶尔掠过石敬瑭,他面带威仪的笑容,接受着百官的朝贺,仿佛只是一位为女儿找到如意郎君而欣慰的父亲。
但我能看出他眼底深处的疲惫与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漠。
婚礼的最**,是姐姐与那位我至今未见其面、只知其代表着一方势力的“姐夫”杨承祚行交拜之礼。
礼成,姐姐被搀扶着,即将登上前往夫家的鸾驾。在她转身离去前的那一刻,她回头望了我一眼。
那一眼,包含了太多情绪——绝望、不舍、叮嘱,还有一丝极微弱的、或许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祈求。
我站在原地,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目送凤驾在仪仗的簇拥下缓缓驶出宫门,直至那一片刺目的红色消失在视野尽头。
喧嚣过后,是更大的空虚与压抑。百官逐渐散去,相互低语着,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
石敬瑭揉了揉眉心,泪流满面的李氏在一众内侍的簇拥下返回内宫,似乎也卸下了一层重担。
我回到自己的寝宫,屏退所有宫人,只留下小绿和小雪在外间伺候。脱下繁重的礼服,卸去华丽的钗环。
白日里的喜庆喧嚣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一片冰冷的沙滩。
我打开暗格,取出父皇的手谕和那份物资清单。清单上的内容我已烂熟于心:精铁三千斤、粮草五百石、战马一百五十匹、弓弩二百张、箭矢五千支、各类军械若干,以及一笔不小的金银钱帛。
如何将这些物资合理化地支出,并运送到猎苑山谷,是摆在我面前的第一个实质性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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