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紫禁深处。
“锦绣宫”,曾经是这座冰冷宫闱内除皇后寝宫外最繁华、最炙手可热的所在。然而今夜,尽管殿内依旧锦绣堆叠,金玉满堂,却无端弥漫着一种繁华落尽后的枯朽与压抑。鎏金蟠龙烛台上儿臂粗的红烛燃烧过半,烛泪淋漓,将殿内映照得一片昏黄暖昧,却丝毫驱不散那从骨髓里渗出来的寒意。
曾经宠冠六宫、艳光逼人的赵妃,此刻只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寝衣,独自坐在梨花木精雕的梳妆台前。犀角梳滑过她依旧乌黑润泽的长发,动作却迟缓而机械。铜镜中映出的那张脸,依旧美艳,眼角眉梢经过精心修饰,却再也掩盖不住那份从眼底深处透出的憔悴、不安,以及一种大势已去的惶然。
已经整整七天了。
太师府那边,再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以往,哪怕风平浪静,高弼也会通过隐秘渠道递进来只言片语,或是“安好”,或是“静待”。这种彻底的沉寂,如同暴风雨前令人窒息的宁静,让她心慌意乱,坐立难安。宫外那些她倚为耳目的爪牙,也仿佛一夜之间蒸发了一般。她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被无形之手逐渐攥紧的金丝雀,周围的空气越来越稀薄。
殿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她的贴身大宫女引着一名低眉顺眼的小太监走了进来。小太监手中捧着一个锦盒,跪下禀报:“娘娘,太师府派人进献新制的‘芙蓉玉露胭脂’,说是用了南海的珍珠粉,最能滋养容颜。”
赵妃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如同濒死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她强压着内心的激动,维持着惯有的矜持与傲慢,淡淡道:“放下吧。”
宫女接过锦盒,挥退太监。殿门重新合上后,赵妃几乎是扑过去,一把打开锦盒。里面是几盒色泽诱人的胭脂水粉。她看也不看,手指直接探入底层柔软的衬垫下,果然摸到了一张薄如蝉翼、被精心卷起的桑皮纸条。
她的心跳得如同擂鼓,颤抖着展开纸条。上面只有寥寥八个字,是用一种特殊的隐写药水所书:
“风波将至,慎言静守。”
没有安慰,没有指示,只有冰冷的警告和让她龟缩不出的命令。
“风波……”赵妃捏着纸条,指尖冰凉。什么样的风波,需要高弼用这种隐秘的方式传递这样一句废话?她不是傻子,瞬间明白了:出大事了!太师可能自身难保,这是要她闭门谢客,切断一切联系,独自承受可能到来的冲击!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淹没了她。但她到底是在后宫倾轧中挣扎上来的人,强行压下恐慌,对着镜子,努力挤出一个依旧妩媚的笑容,吩咐宫女:“来,给本宫上妆,要最艳丽的飞霞妆。”
她需要这浓墨重彩的妆容,需要这满头的珠翠,需要这锦绣华服来武装自己,来证明圣宠犹在,来欺骗别人,也欺骗自己——这一切的荣华富贵,还没有到头。
宫女战战兢兢地为她梳妆打扮。然而,当她在铜镜中看到自己那双无论多少脂粉都掩盖不住、充满了惊恐与绝望的眼睛时,一种彻骨的含义从脚底直窜头顶。她所有的强装镇定,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完了。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狠狠噬咬了她的心脏。
当晚,宫门下钥后不久,一阵杂乱而沉重的脚步声,打破了锦绣宫虚假的宁静。皇帝身边最信任、也最令人畏惧的大总管太监,带着一队面无表情、眼神锐利的御前侍卫,直接闯了进来!
“你们干什么?!放肆!”赵妃惊怒交加,色厉内荏地呵斥,试图用往日的威严吓退来人。她心中还存着一丝侥幸,或许只是寻常的巡查?
大总管太监面无表情,展开一卷明黄的绢帛,尖细的嗓音在寂静的宫殿里显得格外刺耳:“奉皇上口谕,锦绣宫赵氏,涉嫌行巫蛊厌胜之术,诅咒圣上,祸乱宫闱!即刻起,封闭宫门,严加搜查!”
巫蛊厌胜?!这无疑是后宫中最忌讳、最致命的罪名!
赵妃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她瞬间全明白了!这不是偶然,这是精心策划的构陷!是高弼!是他要弃车保帅!他不仅要她死,还要她死得身败名裂,死得无法开口攀咬任何人!
“冤枉!本宫冤枉!”她疯狂地尖叫起来,状若疯癫地扑向太监,想去撕扯那根本不存在的圣旨,“是高大——”
她的话还没喊出口,大总管太监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厉色,猛地提高声调,厉声打断:“堵上她的嘴!搜!”
两名强壮的嬷嬷立刻上前,死死架住她,一块汗巾塞入了她的口中。她只能发出“呜呜”的绝望嘶鸣,瞪大的美眸中充满了血丝,充满了被背叛、被抛弃、被当作垃圾一样处理的滔天怨恨和恐惧。
搜查几乎是仪式性的。很快,一名侍卫便“恰到好处”地从她凤榻之下,搜出了一个扎满了银针、写着皇帝生辰八字的桐木人偶!
“证据确凿!”大总管太监冷笑着,将人偶掷于地上。
赵妃看着那个人偶,浑身的力量仿佛瞬间被抽空,软软地瘫倒在地。她不再挣扎,不再嘶鸣,眼中只剩下死灰一片的绝望。她懂了,从她接受高弼扶持的那一天起,她的命运就已经注定。她只是一枚棋子,一枚用的时候光鲜亮丽,弃的时候毫不犹豫,甚至还要踩上一脚让她永世不得翻身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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