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音棚里那滩刺目的水渍,像一道狰狞的伤疤刻在《双峰》乐谱上。赵清婉的目光扫过那团晕染的深灰色污痕,最终落在陈楚脸上。那双沉淀了岁月风霜的眼眸里,审视的冰刃已悄然消融,唯余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污迹可以覆盖音符,但遮不住真正的声音。陈楚,你的‘峰顶’,我看到了。”
她将手中话筒轻轻放回支架,金属碰撞发出清脆的微响,在死寂的棚内荡开涟漪。“节目见真章。”她留下这句话,便如雪山流云般转身离去,只余空气中那一缕极淡的、似雪后松林般的清冽气息。金牌经纪人宋姐复杂地瞥了陈楚一眼,快步跟上。
棚内凝固的空气这才重新开始流动。黄维抹了把额头上不知何时渗出的冷汗,看着调音台上那两条纠缠攀升至顶峰的声纹图谱,喃喃道:“这污痕...倒是歪打正着,成了声音的注脚。”他小心翼翼地抽出那张被水渍浸透的谱纸边缘,动作轻柔得像在抢救文物,“得赶紧扫描存档,不然干了就彻底糊了...”
三天后,《声生不息·时代季》第六期录制现场。
巨大的弧形舞台在调试灯光下流转着冷调的蓝,背景是巨幅的LED屏,此刻正循环播放着上期陈楚改编的《橄榄树》引发全网热议的数据瀑布——播放量突破八千万,#陈楚橄榄树#词条在热搜榜首悬挂超过三十小时。然而此刻,舞台中央站着的人,却与这辉煌的数据格格不入。
林微雨攥着话筒的手指关节用力到发白。她是个刚满十九岁的新人,被节目组选中作为“时代新声”环节的代表。此刻聚光灯像无形的重压笼罩着她,台下是赵清婉、陈楚等乐坛传奇审视的目光,侧台站着其他早已成名的歌手。她张开口,预想中清亮的嗓音却挤出一段破碎的、带着颤音的旋律,高音部分更是直接劈叉,刺耳地回荡在演播厅。
“停!”执行导演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带着明显的不耐烦,“林微雨,状态呢?你唱的是‘希望’,不是‘绝望’!声音飘得自己都抓不住,怎么抓观众耳朵?”
林微雨的脸瞬间血色褪尽,嘴唇微微哆嗦着,眼眶迅速泛红。侧台传来几声极低的嗤笑,像细针扎在她紧绷的神经上。她看到了那些目光——前辈们带着些许审视的平静,同辈歌手掩饰不住的优越感,以及工作人员眼中“又是个扶不起的阿斗”的漠然。
“导演,再给我一次机会,我...”
“机会不是浪费在反复NG上的!”执行导演打断她,语气更冷,“休息十分钟!调整不好就换备播带,用你昨天彩排那条勉强能听的!”
巨大的屈辱感瞬间淹没了林微雨,她僵硬地站在原地,仿佛被聚光灯钉在了耻辱柱上,进退不得。
“等等。”一个平静的声音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尴尬。
陈楚从评审席站起身,走到舞台边沿的台阶下,仰头看着孤立无援的女孩。他没有立刻走上舞台,保持着一段不会带来压迫感的距离。“导演,十分钟,我和她聊聊。”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
执行导演皱眉,但瞥见评审席上赵清婉微微颔首,只得勉强道:“最多十分钟!”
陈楚走上舞台,脚步踏在木质台面上发出沉稳的轻响。他没有看林微雨窘迫的脸,而是弯腰,从地上拾起一张不知何时飘落的A4纸——那是被水渍污染后打印出来的《双峰》备份谱的其中一页,深灰色的污痕扭曲了部分音符。陈楚的指尖在那片污渍上轻轻划过。
“看到这片污迹了吗?”他将纸页转向林微雨,声音平和,“在录音棚,它差点毁掉一首歌。但现在,”他手指点了点被水渍晕染开的、原本代表赵清婉声部的紫褐色标记,“你看这颜色晕开的地方,像不像一片混沌的夜空?”
林微雨茫然地抬眼,看向那张残谱。浑浊的水痕吞噬了清晰的音符边界,在冷白的纸面上形成一片不规则的深灰阴影。
“黑暗本身没有意义。”陈楚的声音低沉而清晰,穿透了林微雨耳中嗡嗡的噪音,“但微光,只有在最深的黑暗里,才会被看见,才显得珍贵。”
他放下残谱,目光终于落在林微雨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没有责备,没有怜悯,只有一种洞悉的平静:“你刚才唱的歌,叫《晨星》,唱的是黑暗将尽时,第一颗不肯熄灭的星辰,对吧?告诉我,林微雨,你找到那颗星了吗?”
林微雨怔住了,蓄满眼眶的泪水终于滚落,砸在舞台地板上。她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心底某个被点亮的角落。她哽咽着,用力点头,又飞快摇头:“我...我想唱出那种感觉...可压力太大了...我害怕...”
“害怕什么?”陈楚追问,语气依旧平稳。
“怕...唱不好...怕丢人...怕让大家失望...”她语无伦次。
“十年前,我站在一个比这大得多的舞台上,下面坐着几万人。”陈楚的声音很轻,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然后我被公司告知,因为我‘不懂事’,那场演出会成为我十年里的最后一场。你知道我当时怕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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