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修天传 第17章 暗涌杀机，玉珏之谜

黑暗，粘稠而沉重，仿佛沉在万丈矿渊之底。

林磊的意识在无边的疲惫与剧痛中浮沉，时而感觉自己抱着滚烫的地火灵芝在熔岩上跳跃，时而又坠入冰冷的寒毒泥沼。每一次挣扎，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痛楚，脏腑如同被灼热的烙铁烫过，又像被冰冷的铁钳狠狠拧绞。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呼唤，如同穿透厚重岩层的矿镐敲击声，顽固地凿进他混沌的意识深处。

“石…头…”

那声音粗粝、沙哑，带着矿奴特有的沉硬，虚弱得像风中残烛，却又蕴含着一种磐石般的坚韧。

铁牛！

林磊紧闭的眼皮剧烈颤动，如同溺水者终于触碰到水面，猛地掀开！刺目的油灯光芒让他眼前一片模糊的白光，短暂的失焦后，百草居熟悉的、带着浓重药味的房梁才渐渐清晰。

他正躺在一张临时铺设在里间角落的草席上，身上盖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单衣。右臂和身上多处缠着干净的、浸透药味的绷带，丝丝缕缕的清凉感和细微的刺痛感交织传来。那股几乎将他脏腑焚毁的火毒和侵蚀肺腑的瘴毒，被一股温和而坚韧的木系灵力包裹压制着，虽然依旧难受，却不再致命。

他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目光急切地投向不远处的木床。

在那略显破旧的木床上，铁牛那如同山岳一般魁梧的身躯依旧静静地躺着。他的身体看上去依旧十分虚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然而，与之前不同的是，他脸上那股令人窒息的死灰之气已经消散了大半，虽然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嘴唇也因为长时间的干裂而失去了血色，但他的胸口却有了明显的起伏，这说明他的生命体征正在逐渐恢复。

而最让林石心头那块沉重的巨石终于落地的，是铁牛那双原本紧闭的眼睛，此刻竟然缓缓地睁开了！那对眼睛虽然还显得有些迷茫和无神，但毕竟已经重新睁开，这无疑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信号，意味着铁牛正在从死亡的边缘慢慢苏醒过来。

那双曾经被寒毒折磨得浑浊失焦的眼睛，此刻虽然布满血丝，却重新凝聚了焦点，正艰难地转动着，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最终牢牢锁定在挣扎着想要坐起的林磊身上。

“铁…牛！” 林磊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和一丝哽咽。他试图撑起身体，左臂刚用力，剧烈的酸痛和牵扯伤口的刺痛让他闷哼一声，额头瞬间渗出冷汗。

“别…动！” 铁牛的声音比他还要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如同矿洞里敲响的警钟。他看着林磊身上厚厚的绷带和苍白如纸的脸色，那双牛眼中先是涌起巨大的后怕，随即被一种滚烫的、几乎要燃烧起来的赤红所取代！愧疚、愤怒、还有一种为兄弟两肋插刀的决绝，在他眼中疯狂交织。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一只枯瘦却异常稳定的手按住了肩膀。

“哼！两个不知死活的小子！一个刚把寒毒从心脉拔出来，身子比冻裂的黑石还脆！另一个，肺腑火毒瘴毒交攻，灵力枯竭，外伤深可见骨！刚捡回半条命就想拆了老夫这百草居不成？”

苏老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床边，他那略显佝偻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他那浑浊的老眼缓缓扫过床上的两人，仿佛要将他们看穿一般。

然而，尽管苏老的声音听起来很严厉，但仔细品味，却能在那训斥声中感受到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这丝关切，就像那隐藏在乌云背后的阳光，虽然不那么明显，却依然能够温暖人心。

他枯瘦的手指搭在铁牛手腕上片刻，又转向林磊，同样探入一丝精纯柔和的木系灵力。片刻后，他才收回手，哼了一声：

“命是硬，阎王爷都懒得收！一个寒毒拔除大半，但深入骨髓的阴寒还需慢慢温养拔除，三月之内不得妄动灵力，更不可再受阴寒侵袭！另一个…”

他目光落在林磊身上，带着一丝探究，“火毒瘴毒暂时被老夫的‘青木回元丹’药力和灵力压制，但如同跗骨之蛆，需每日行针导引，辅以阳和丹药，慢慢拔除净化，否则后患无穷！外伤倒无大碍，静养便是。”

“多…谢苏老！” 林磊和铁牛几乎同时嘶哑开口，语气充满了真诚的感激。他们深知，若非眼前这位看似冷漠的老丹师，两人早已是矿坑里的两具枯骨。

“谢？” 苏老嗤笑一声，浑浊的目光却锐利如针，猛地刺向林磊，“谢老夫救命？不如先说说，你小子是怎么在一天一夜之内，从黑瘴谷深处把那株快要成精的地火灵芝给薅回来的？还有…” 他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洞悉秘密的森然，“你怀里那半块，能惊走熔火蚯、让百晓生那个老鬼吓得屁滚尿流的玉珏…到底是什么来头？！”

嗡！

如同平地惊雷！林磊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苏老不仅知道他去了黑瘴谷，拿到了地火灵芝，竟然连玉珏在岩浆池中的异状，甚至百晓生当时的惊恐反应都一清二楚？！

这老丹师…绝不简单！他一直在关注，或者说…监视？！

一股寒意瞬间从林磊脊椎窜起，远比寒毒更甚！他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完好的左手本能地按向胸口——那半块温润沉寂的玉珏，依旧贴身藏着。

旁边的铁牛虽然不明所以，但感受到林磊瞬间爆发的警惕和苏老话语中的凝重，也猛地握紧了拳头，牛眼圆睁，肌肉贲张，一股凶悍的气势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牵动伤口让他闷哼一声，却死死盯着苏老，如同护崽的猛兽。

气氛瞬间凝滞，药铺里间只剩下油灯燃烧的噼啪声和三人粗重的呼吸。

苏老浑浊的目光在林磊警惕的脸上和铁牛护犊的姿态间扫过，脸上那丝探究的森然缓缓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的复杂。他沉默了几息，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沧桑和疲惫：

“罢了…老夫在这灰岩坊市苟延残喘半生，早已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有些秘密，知道不如不知道，沾上了，就是泼天的因果…”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到林磊紧捂胸口的手上，低声道：“那玉珏…老夫劝你，除非到了真正生死绝境，否则莫要再轻易示人，更莫要妄图探究其根源。它牵扯的东西…这小小的灰岩坊市，甚至这方修真界的水…都太浅，容不下，也担不起！” 话语中的警告之意，浓得化不开。

林磊心头剧震！苏老果然认得这玉珏！或者说，至少知道其代表的可怕背景！百晓生的惊恐，熔火蚯的退缩，此刻都有了更深的印证！这半块看似普通的古玉，竟隐藏着如此恐怖的秘密！

他没有追问。苏老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他缓缓松开按着胸口的手，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沉声道：“晚辈…记住了。谢苏老提点。” 当务之急，是恢复力量，带着铁牛离开这个漩涡！

苏老见他识趣，微微颔首，不再纠缠此事。他目光转向木桌上一个打开的玉盒，盒内铺着柔软的灵草，中心静静躺着那株被用去三分之一的赤红灵芝，澎湃的至阳灵气即使被玉盒封住，依旧散发出灼人的热力。

“地火灵芝，至阳灵物，药性霸道无匹。老夫用其三分之一，配合‘九阳回春针’，才勉强拔除了这大个子心脉附近的寒毒。” 苏老指着灵芝，“剩下这三分之二，药力依旧磅礴。此物对修炼火系功法或淬炼纯阳之体乃是至宝，但于你二人目前状况，却如同毒药。贸然服用，只会引火烧身，加速火毒爆发，死得更快！”

他顿了顿，看着林磊：“老夫可将其炼制成‘赤阳化厄丹’，此丹至阳中和，药力温厚绵长，不仅能彻底拔除铁牛骨髓深处残余寒毒，更能固本培元，强壮其气血根基，弥补此次亏空。对你体内纠缠的火毒瘴毒，亦有缓慢拔除、调和阴阳之效。只是…” 苏老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市侩，“炼丹耗神费力，辅药也需十几味，其中‘三阳草’、‘火纹果’两味主辅药，老夫这里存货不多，需你们自行去坊市购置。另外，炼丹的酬劳…”

“苏老请说！” 林磊毫不犹豫。

别说酬劳，只要能救铁牛，让他再去一趟黑瘴谷他都敢！他挣扎着坐直身体，“灵石、药材，只要晚辈能弄到，绝无二话！”

他摸了摸怀中，之前卖石髓的三枚下品灵石早已耗尽，力工帮喽啰身上搜刮的铜板更是杯水车薪。但…他还有那枚金剑令！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闪过。

“哼，老夫不稀罕你那几块灵石。” 苏老摆摆手，目光却落在林磊缠着绷带的右臂上，意有所指，

“等你伤好之后，替老夫去‘鬼哭林’外围，采十株‘阴雾藤’回来。那地方阴气重，瘴气也毒，寻常采药人不愿去。对你小子来说，倒是个磨练的好去处，顺便也能寻些压制你体内火毒的阴寒辅药。”

鬼哭林？林磊记下这个名字，毫不犹豫地点头：“好！晚辈应下！”

“嗯。” 苏老满意地点点头，不再多言，转身走到药柜前，开始翻找炼制“赤阳化厄丹”所需的辅药清单，口中报出一串名字和所需分量。小雅连忙拿出纸笔，在一旁紧张记录。

林磊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睛，默默运转起《厚土诀》。虽然灵力近乎枯竭，丹田空荡，但功法运转本身就能引动一丝微弱的天地灵气，缓慢滋养着受损的经脉和脏腑。更重要的是，他在梳理思绪，思考接下来的路。

金鳞卫…如同悬顶之剑！百晓生的惊恐，苏老的警告，无不昭示着这个组织的可怕。他们绝不会放过自己这个持有金剑令的“矿奴”。百草居…恐怕早已被盯上了！

还有那神秘的玉珏…苏老讳莫如深，却点明了其牵扯的巨大因果。这是福？还是祸？但无论如何，这是他目前唯一能依仗的、可能改变命运的“奇物”！

力量！他需要尽快恢复力量！更需要更强的力量！炼气二层…在真正的危机面前，渺小如蝼蚁！

就在林磊心神沉浸于恢复与思索之际，百草居外，蛇肠巷更深处的阴影中。

一道灰影无声无息地贴在油腻的土墙之上，气息与阴影完美融合，仿佛本就是墙体的一部分。袖口那枚微型的金色小剑纹饰，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冰冷的寒芒。

灰衣修士冰冷的视线，如同无形的毒蛇，穿透百草居破旧的墙壁，牢牢锁定着里间微弱的气息波动。他怀中，一面巴掌大小、边缘雕刻着玄奥符文的青铜古镜正散发着微弱的毫光，镜面模糊地映照出百草居内部的轮廓，两道虚弱的人形光影和一个相对凝实的老者光影清晰可见！

“目标确认存活。地火灵芝气息残留强烈，已被使用部分。苏长春出手干预，目标二人体内寒毒火毒均被压制。”

灰衣修士嘴唇微动，声音凝成一线，以某种秘法传递出去，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目标林石怀中，有微弱异宝波动残留，疑似与‘古矿’有关，波动特征已记录。百晓生处异动根源，九成系此物引发。”

他微微侧耳，仿佛在倾听无形的回应。片刻后，冰冷的嘴角勾起一丝残酷的弧度。

“明白。‘鱼饵’已投放，‘网’正在收紧。‘赤阳丹’消息已由‘暗桩’巧妙放出，目标急需此丹救治同伴，必会咬钩。时机成熟，收网，夺令，取宝，抹除痕迹。确保…干净利落。”

镜面上的光影随着他心念微动，缓缓消散。灰衣修士的身影如同融入墙体的墨汁，无声无息地淡化、消失，只留下巷子深处更浓的阴影和无声的杀机，如同粘稠的蛛网，将小小的百草居悄然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