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修天传 第15章 染血金令，百晓生门

百草居里间弥漫的药香、血腥与阴寒死气，如同沉重的枷锁，死死扼住林磊的咽喉。苏老那句“撑不过三日”，如同冰冷的丧钟，余音在灵魂深处震颤。

他最后看了一眼木床上气息奄奄、面色死灰的铁牛，那魁梧如山的身躯此刻却像一块正在冻结的岩石。没有绝望的哀嚎，没有无用的祈求，只有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比黑石矿脉更加沉重的决绝与冰冷，在胸中凝聚、冻结。

他猛地转身，大步踏出里间，每一步都踏碎了心头的犹豫与软弱。染血的背影撞开铺子虚掩的木门，惨淡的天光瞬间刺痛了他布满血丝的双眼。坊市的喧嚣如同隔世的噪音涌来，混杂着污浊的尘土气息，却无法冲散他身上那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寒毒的死气。

没有时间悲伤，没有时间犹豫！三日！只有三日！

林磊左手死死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渗出的血丝混合着泥污。他强迫自己冷静，如同最精密的机器，迅速分析着苏老给出的两条绝路——至阳灵药地火灵芝，或二阶上品赤阳丹。无论哪一条，都意味着需要难以想象的财富或力量！而他手中，仅有三枚下品灵石，一枚染血的残破铜环，一株干枯的紫背齿缘草，还有…那块冰冷的金剑令！

金剑令！

林磊眼中寒光一闪。这东西是催命符，也可能是敲门砖！那个灰衣人背后的势力，如同悬顶之剑。但此刻，这柄剑的锋芒，或许能为他劈开一条生路！至少，他要知道敌人是谁！知道那“赤阳丹”在谁手中！

情报！他需要情报！关于金剑令，关于赤阳丹，关于这灰岩坊市一切隐藏的规则和交易！

念头电转间，一个名字浮上心头——百晓生！

矿奴林石的记忆碎片里，这个名字如同鬼魅般在坊市底层流传。一个消息灵通、无所不包、却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情报贩子。据说只要付得起代价，没有他挖不出的秘密。他的据点，就在坊市最混乱、最肮脏的“蛇肠巷”深处，一个挂着褪色“包打听”破幡的破落门脸前。

蛇肠巷！灰岩坊市藏污纳垢的血管！林磊没有丝毫犹豫，身形一晃，如同融入尘烟的鬼影，朝着记忆中的方向疾掠而去。他刻意避开主街，在污水横流、堆满垃圾的狭窄缝隙间穿行。体内炼气二层的灵气虽已枯竭，但突破后带来的体魄强化和《厚土诀》赋予的沉稳步伐，让他移动间悄无声息，快逾奔马。

然而，就在他即将拐入一条堆满腐烂菜叶的岔口，踏入蛇肠巷外围时——

咻！咻咻！

三道凌厉的破空声，如同毒蛇的嘶鸣，毫无征兆地从三个不同的方向激射而来！目标精准狠辣，直指林磊双腿和持握铜环的左手！是淬毒的袖箭！角度刁钻，封死了所有闪避空间！

力工帮的杂鱼？还是金剑令的试探？

林磊瞳孔骤缩，心中戾气暴涨！他没时间陪这些蝼蚁纠缠！重力铜环瞬间发动！

嗡！

沉滞如铅的力场以他为中心骤然扩散！三道激射的毒箭在进入力场范围的刹那，速度肉眼可见地骤降！如同陷入无形的泥沼！

就是现在！

林磊身体不退反进，迎着正前方那道被迟滞的毒箭猛冲！在毒箭即将及体的瞬间，他身体如同灵蛇般诡异一扭，左手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抓住了箭杆！同时，他那只吊着的右臂，此刻竟爆发出恐怖的力量，手肘如同重锤，狠狠向后撞去！

砰！

一声闷响伴随着骨骼碎裂的咔嚓声！一个从后方垃圾堆里扑出的黑影，如同被狂奔的蛮牛撞中，惨叫着倒飞出去，胸口塌陷，眼看是不活了！

林磊看也不看，左手抓住的毒箭顺势反甩！灌注了全身残余力气的箭矢，发出凄厉的尖啸，狠狠贯入左侧一个持刀扑来的黑影咽喉！

噗嗤！

血花迸溅！

右侧最后一名偷袭者被这凶悍绝伦的反击吓得魂飞魄散，动作一僵！林磊脚下猛地一蹬，沾满泥污的破烂布鞋在湿滑的地面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身体如同离弦之箭，瞬间欺近！

“死！” 冰冷的音节从林磊牙缝里挤出！他完好的左手五指成爪，带着《厚土诀》沉凝的力道，如同铁钳般狠狠扣向偷袭者的喉骨！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偷袭者双眼暴突，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身体软软倒下。

兔起鹘落，三名偷袭者瞬间毙命！林磊站在原地，剧烈喘息，右臂伤口再次崩裂，鲜血顺着布条滴落，在泥泞的地面砸开小小的血花。他目光冰冷地扫过地上三具迅速失去温度的尸体，在他们身上只摸出几枚沾血的铜板和劣质的淬毒短刃，再无标识。

不是金剑令的人。是力工帮的爪牙，或者…见财起意的鬣狗。

林磊眼中没有丝毫波澜，只有更深的冰冷。他不再停留，身形一晃，如同滴入污水中的墨点，彻底消失在蛇肠巷更加幽深、更加污秽的阴影里。

蛇肠巷，名不虚传。狭窄得仅容两人侧身而过，两侧是摇摇欲坠、用各种破烂材料拼凑的窝棚，污水在脚下汇成粘稠的溪流，散发着浓烈的腐烂和排泄物混合的恶臭。光线昏暗，只有零星挂在窝棚檐下的、散发着惨绿幽光的劣质萤石，勉强勾勒出嶙峋怪异的轮廓。无数麻木、狡黠、凶戾的目光，如同黑暗中的毒虫，从窝棚的缝隙里、从垃圾堆的阴影中投射出来，黏在林磊染血的身影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和恶意。

林磊目不斜视，如同行走在自家的庭院。他炼气二层的气息虽然微弱，但经历地窖血战、格杀三名偷袭者后，身上那股浓烈的血腥气和如同实质的冰冷杀意，如同无形的屏障，让大多数窥伺的毒虫本能地缩回了阴影。只有少数几道更加隐晦、更加阴冷的目光，如同跗骨之蛆，依旧牢牢锁定着他。

终于，在蛇肠巷最深处，一个几乎被垃圾淹没的拐角处，林磊看到了那面褪色发白、破破烂烂的布幡。幡上用劣质墨汁歪歪扭扭写着三个大字——“包打听”。布幡下方，是一扇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低矮腐朽的木门。木门紧闭，上面布满了油腻的污垢和可疑的抓痕，仿佛无数绝望的手曾在此叩击。

没有犹豫。林磊上前，用那只沾满血污的手，屈起指节，不轻不重地在木门上叩了三下。

咚…咚咚…

声音在死寂的巷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门内一片死寂，仿佛里面是深不见底的坟墓。

林磊耐心等待。五息之后，正当他准备再次叩门时——

“吱呀——”

一声令人牙酸的、仿佛朽木断裂的呻吟响起。木门向内拉开了一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一股更加浓烈、混杂着劣质烟草、陈旧纸张、草药霉变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动物腥臊的浑浊气息扑面而来。

缝隙里，没有光亮，只有一片化不开的浓稠黑暗。一只枯瘦如同鸡爪、指甲缝里满是黑泥的手，无声无息地从黑暗中伸了出来，掌心向上，摊开在林磊面前。没有言语，只有无声的索取。

代价！踏入“百晓生”门槛的代价！

林磊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他毫不犹豫地从怀里掏出仅剩的三枚下品灵石中，光芒最黯淡的那一枚，轻轻放在那只枯瘦的手掌上。

灵石落入掌心的刹那，那只枯手如同受惊的毒蛇，猛地缩回了黑暗之中。紧接着，木门被拉开得更大了一些，露出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入口。门内，依旧是一片深沉的黑暗，仿佛通往地狱的入口。

林磊没有丝毫迟疑，深吸一口那浑浊刺鼻的空气，弯腰钻了进去。

就在他身形没入门内黑暗的刹那，蛇肠巷深处某个更高的、被垃圾和阴影覆盖的角落，一道穿着灰色短打、袖口绣着金色小剑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浮现。那人影如同融入环境的幽灵，冷漠的目光扫过地上三具力工帮喽啰的尸体，又投向那扇已经关闭的、破败腐朽的木门，冰冷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带着一丝玩味和漠然的评估。

木门在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蛇肠巷的恶臭与喧嚣，却陷入了更深沉、更令人窒息的黑暗与浑浊气息之中。林磊如同坠入粘稠的墨汁，眼前一片漆黑，只有浓烈的、混杂着无数怪异气味的空气如同实质般压迫着感官。

他稳住身形，没有贸然移动。炼气二层带来的敏锐感知在黑暗中提升到极致。他“听”到了极其微弱、如同鬼魂叹息般的呼吸声，从正前方传来；也“闻”到了那呼吸中夹杂的浓重烟草味和腐朽气息。

“新面孔？还带着…好浓的血腥味和…金剑令的骚气？” 一个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枯骨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黑暗中响起。声音飘忽不定，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诡异感。

百晓生！

林磊心中一凛，面上却波澜不惊。他朝着声音传来的大致方向，微微躬身，声音平静无波，带着底层矿奴特有的、被磨砺出的沉硬：“求一条生路，买一个消息。”

“生路？” 黑暗中传来一声意义不明的、如同夜枭般的低笑，“进了灰岩坊市这口烂泥塘，还有生路可求？不过…看在三枚灵石（林磊只付了一枚入门费，对方却点出三枚）和那块破铜环的份上…说说看？你想买谁的命？还是…想买自己的命能活过几天？”

对方不仅知道金剑令，还知道他刚卖了石髓得了三枚灵石！这份情报能力，堪称恐怖！

林磊心中警惕更甚，但语气依旧沉凝：“不买命。买两样东西的下落。” 他直接切入主题，没有丝毫废话，“第一，袖口绣金剑的人，什么来路？第二，二阶上品‘赤阳丹’，或者主药‘地火灵芝’，灰岩坊市…谁有？谁能炼？”

黑暗中陷入了短暂的沉寂。只有那飘忽的呼吸声和浓重的烟草味证明着对方的存在。林磊能感觉到，一道如同实质的、冰冷而审视的目光，穿透黑暗，死死钉在自己身上，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数息之后，那嘶哑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玩味和更深的探究：“金剑令…啧啧，那可是‘金鳞卫’的催命符。至于赤阳丹、地火灵芝…小子，胃口不小啊。这两条消息，每一条都够你死上十次！你拿什么买？”

“金鳞卫？” 林磊捕捉到关键，心中剧震，但面上依旧沉静如水。他缓缓抬起左手，摊开。掌心，赫然是那块冰冷、雕刻着微型金剑的暗金令牌！

金剑令在绝对的黑暗中，竟自行散发出极其微弱、却带着锋锐气息的暗金色毫光！光芒映照出林磊沾满血污却异常冷硬的脸庞，和他那双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睛。

“命，我有一条。债，我背了一身。” 林磊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冰冷的黑石投入死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决绝，“买消息的代价，您开。只要我兄弟能活，只要我林石还有一口气在…这代价，我付！”

他不再自称“小子”，而是报出了“林石”这个名字！这是宣告，也是决绝！

黑暗中，那飘忽的呼吸似乎停顿了一瞬。随即，一声更加低沉、更加嘶哑、仿佛带着某种奇异韵律的怪笑缓缓响起：

“桀桀桀…有点意思…黑石矿渊爬出来的小石头…身上沾着古矿的土腥味儿…还有半块…嗯？” 笑声戛然而止，仿佛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掐断！

就在百晓生笑声停顿的刹那！林磊怀中，贴身藏着的、那断裂的半块古朴玉珏，毫无征兆地剧烈一烫！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强烈的、带着古老韵律和急促警告意味的波动，如同无形的涟漪，猛地从玉珏中扩散开来！

这波动瞬间扫过整个黑暗空间！

“呃…噗！” 黑暗中，百晓生那嘶哑的声音猛地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如同被重锤击中的闷哼！紧接着是剧烈的咳嗽声，仿佛连肺都要咳出来！

“你…你身上…带着什么鬼东西？！” 百晓生的声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和一丝…恐惧？那飘忽的气息瞬间变得紊乱不堪！

林磊也心中剧震！玉珏的异动前所未有的强烈！它似乎在…警告？或者…排斥？排斥这黑暗中的百晓生？

没等林磊反应，黑暗中猛地传来一阵急促的、如同老鼠窜动般的窸窣声，以及瓶罐碰撞的叮当乱响！仿佛百晓生受到了巨大的惊吓，正在仓皇躲避什么！

紧接着，一块冰冷坚硬、带着棱角的东西，被一只颤抖的枯手从黑暗中狠狠抛出，“啪”地一声砸在林磊脚边的地面上！

“滚！拿着你要的东西…滚出去！” 百晓生嘶哑的声音带着气急败坏的惊恐和驱逐，仿佛林磊是带来灾厄的瘟神，“再敢踏入蛇肠巷一步…老子让你…咳咳…让你形神俱灭！”

话音未落，那扇低矮腐朽的木门“砰”地一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里面猛地推开！

外界蛇肠巷污浊的天光和更加浓烈的恶臭瞬间涌入！

林磊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心神剧震！但他反应极快，一把抄起地上那块冰冷坚硬的东西——入手粗糙，似乎是一块刻着什么的骨片或石片。他毫不迟疑，身体如同受惊的狸猫，猛地向后弹射，瞬间退出了这诡异的黑暗空间，重新站在了蛇肠巷污秽的泥泞之中！

身后的木门“砰”地一声再次紧紧关闭！隔绝了内里的一切声响和气息，只剩下门板上那面褪色的“包打听”破幡，在污浊的巷风中微微晃动，如同招魂的灵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