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海崖,位于广州城东南百余里外的一处偏僻海岸。崖高数十丈,形似巨兽探首入海,崖下礁石嶙峋,浪涛击石,声若奔雷。平日里人迹罕至,唯有海鸟盘旋,更显荒凉。
三日后,子时。
月隐星稀,海天墨色。唯有崖顶,海风猎猎,带着咸腥与孤寂。裴敦复只带了两名绝对忠诚的亲随,乘一叶扁舟,悄然抵达崖下,沿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隐秘小径,攀上崖顶。
崖顶平整,不过数丈见方。一道玄色身影早已负手立于崖边,背对着他,眺望着黑暗中汹涌的大海。身影挺拔,衣袂在风中翻飞,仿佛与这苍茫夜色融为一体。
“裴都督,久违了。”身影并未回头,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风浪的清晰。
裴敦复心中一凛,整理了一下因攀爬而略显凌乱的衣袍,上前几步,拱手道:“秦司丞,别来无恙。”他借着微弱的天光,仔细打量着转过身来的秦昭。三年未见,这位曾经的斩妖司丞容貌变化不大,但气质却愈发深邃难测,那双眼睛在黑暗中,竟隐隐有流光转动,仿佛能看透人心。
“裴都督肯冒险前来,秦某感激。”秦昭开门见山,“想必都督已知晓广州城内近日风波。”
裴敦复苦笑一声:“秦司丞一回来便搅动风云,裴某想不知也难。只是,司丞此举,未免太过……激烈了些。钱福如今如同疯狗,四处撕咬,岭南恐无宁日矣。”
“宁日?”秦昭语气转冷,“敢问都督,在都护府用鲛人血肉炼丹、以生灵饲喂妖物、妄图开启深渊之门时,这岭南,可曾有过真正的宁日?”
裴敦复脸色微变,沉默片刻,叹道:“司丞所言,裴某岂能不知?然则,钱福背后是高力士,高力士背后是陛下!彼等势大,且所行之事,皆打着‘为陛下寻长生’、‘镇守海疆’的旗号,裴某虽为都督,亦有心无力,投鼠忌器啊!”
“若陛下所求之长生,需以万千生灵涂炭、乃至动摇国本为代价呢?”秦昭目光如炬,直视裴敦复,“若镇守海疆,实则是引狼入室、催化妖祸呢?裴都督,你乃朝廷重臣,封疆大吏,守土安民乃尔职责所在!岂能因畏惧权阉,而坐视妖氛弥漫,祸乱苍生?”
这一连串质问,如同重锤,敲打在裴敦复心头。他脸色变幻,最终化为一声长叹:“司丞所言,字字诛心。裴某……惭愧。然则,势单力孤,如之奈何?”
“所以秦某在此。”秦昭向前一步,气势陡然提升,虽未释放力量,却让裴敦复感到一股无形的压迫,“秦某归来,非为一己私怨。高力士、钱福之流,倒行逆施,已非朝堂之争,乃关乎人族存亡之道争!秦某欲清君侧,靖妖氛,需盟友,需根基。岭南,便是起点。裴都督,可愿与秦某,共挽此狂澜?”
海风呼啸,卷起两人的衣袍。崖下的浪涛声仿佛也变得更加急促。
裴敦复看着秦昭那坚定而清澈的眼神,心中天人交战。这是一场豪赌,赌上的是他的身家性命,乃至整个家族的命运。但秦昭的话语,以及他展现出的实力和魄力,又让他看到了一丝拨乱反正的希望。
良久,裴敦复猛地一咬牙,眼中闪过决绝之色,对着秦昭深深一揖:“裴某……愿附骥尾!但凭司丞差遣!”
这一揖,标志着岭南最高行政长官,正式站到了宦官集团的对立面,与归来的斩妖人结成了同盟。
既已达成合作意向,接下来的谈话便顺畅了许多。两人在崖顶寻了块避风的巨石坐下,借着夜色掩护,低声密议。
秦昭首先将他所知关于都护府进行邪恶实验、试图控制归墟之眼(海眼)的情报,选择性(未透露心渊核心秘密)地告知了裴敦复,尤其强调了其可能带来的毁灭性后果。
裴敦复听得心惊肉跳,他虽知都护府行事邪异,却没想到其图谋竟如此骇人听闻。
“当务之急,需从三方面着手。”秦昭分析道,“其一,切断都护府进行邪术实验的资源和渠道。裴都督可知,除了鲛人,他们还从何处获取‘药材’和资金?”
裴敦复沉吟道:“都护府以‘海防’为名,把持市舶司,截留大量关税,此为明账。暗地里,他们与几家背景深厚的海商勾结,走私禁运物资,甚至……可能与倭国、南洋的一些邪术师有往来。具体名单和证据,裴某需要时间暗中搜集。”
“好,此事烦劳都督。其二,需掌握都护府的兵力部署及其与长安的联络方式。尤其是钱福向高力士传递消息的渠道,若能截获或干扰,可打乱其步骤。”
“都护府兵力约五千,分驻广州城内外几处大营及关键港口。其与长安联络,除明面驿道,定有玄影卫的秘密信枭渠道,此事极为隐秘,需设法从其核心人员处打开缺口。”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秦昭目光凝重,“需尽快弄清他们进行邪术实验的核心地点,以及所谓的‘深渊之门’开启仪式的具体计划和时间。我们必须阻止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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