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查组在津门滞留了整整十三日。王敬之带着属下把账册翻得卷边起皱,将水师学堂的教室踏遍了角落,连冶炼间那台“鼓风铁家伙”都拆看了两次,终究没找到半分“靡费失察”的破绽。临行前,他握着林奇的手,脸上的笑容比哭还勉强:“林阁老治下严谨,下官佩服。”话落,便带着一箱子标注“无异常”的文书,悻悻然登上了返回南京的驿船。
明面上的风波暂歇,津门衙署的灯火却依旧彻夜不熄。林奇站在舆图前,指尖划过浙东沿海的“宁波”二字,沉声道:“王郎中走了,暗处的眼睛可没闭。”
沈千推门而入,手中捧着一叠监控记录,语气凝重:“阁老,谢家那三人最近活动频繁。他们白天装作考察海贸,夜里便去接触码头的小商贩、城隍庙的落魄书生,昨日甚至在茶馆‘偶遇’了船厂文书房的一个小吏——此人姓孙,名五,据说好赌成性,在外欠了百两银子的赌债。”
“撒网捞鱼,想从细枝末节里找缺口。”林奇嘴角勾起一抹冷意,“让他们接着折腾。派最得力的人盯紧,一举一动都记下来,先别动——看看他们的网,想捞什么鱼。”
与此同时,“铁牛”工坊内却是另一番热火朝天的景象。新型巡防舰的设计图纸在长桌上铺开,比驳船的图纸大了三倍不止。有了驳船试航的经验,匠人们少了几分迷茫,却也面临着更棘手的难题:如何将蒸汽机动力放大三倍,同时平衡船体重量;如何让传动系统在风浪中稳定运转;如何在有限的舱室里兼容锅炉、弹药和船员住舱。
赵士桢几乎把铺盖搬到了工坊。他围着图纸转了两夜,画出三张传动系统草图,其中“多气缸并联”的构想让老匠人们眼前一亮——以往单气缸运转时,蒸汽推动活塞的间隙会导致动力波动,若用三个气缸交替做功,出力便能平稳如流。虽因“材料强度不足”暂未实施,却为设计打开了新思路。
徐尚庸则埋在算纸堆里,成了工坊的“活算盘”。他拿着算筹,对着船体结构图纸反复演算:船肋间距多宽能抗住八级风浪?锅炉承重梁需用多大直径的钢材?每一个数据都要核算三遍,确保留有安全余量。常常算到晨光爬上窗棂,他才揉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喝口冷茶继续动笔,脸上却满是钻研的热忱。
这日午后,一身风尘的汤克宽从“海巡号”返回。他晒得黝黑,衣袍上还沾着海风的咸腥味,却挺直了脊梁,径直走向林奇的书房,递上一份厚厚的报告。
“阁老,这是学生在巡航中记录的通信改进方案。”他声音沉稳,比三个月前多了几分干练,“学生发现,旧旗语在大雾天辨识不清,口头传令在风浪中易出错。将来新型战舰航速快、舰队规模大,通信若跟不上,极易误事。”
林奇翻开报告,只见里面不仅画了简化版的新旗语图谱,还标注了不同海况下的灯号搭配,甚至附上了“舰桥传令钟”的简易设计图,条理清晰,考虑周详。他抬眼看向汤克宽,眼中满是赞许:“好!你的方案,我即刻转交水师提督,组织老哨长们论证。若可行,水师学堂先试点推行,由你协助教习制定规程。”
汤克宽闻言,黝黑的脸上泛起红光,激动得躬身行礼:“学生定不辱命!”
看着汤克宽离去的背影,林奇心中感慨——赵士桢精于机械,徐尚庸擅于演算,汤克宽长于实操,这群年轻人正在各自的领域快速成长,人才梯队已然成型。这比任何技术突破,都更让他心安。
变故发生在三日后的深夜。沈千带着一身寒气闯入书房,手中的密报还带着墨香:“阁老,有动静了!谢家的人许给孙五三百两银子,要他偷抄新型巡防舰的‘非核心结构图纸’,还要一份水师学堂优秀学员的名单——连学员的籍贯、家世都要写清楚!”
“啪”的一声,林奇手中的茶盏重重磕在桌案上,茶水溅出。他的目光骤然变冷:非核心图纸泄露尚可补救,学员名单若落入敌手,其心可诛!这些少年是大明水师的未来,谢家此举,要么是想针对性地收买拉拢,要么是想暗中下黑手——这是要釜底抽薪!
“交易时间和地点定了吗?”林奇的声音里带着冰碴。
“定了,明晚三更,城西废弃的粮仓库房。”沈千压低声音,“孙五已经偷偷临摹了图纸,名单也抄好了,就等拿钱交货。”
“好。”林奇站起身,语气果决,“布网收鱼。孙五和谢家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跑。”
次日三更,城西废弃粮仓库房。月光透过破损的屋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的谷糠味。孙五揣着用油纸包裹的图纸和名单,缩着脖子在角落来回踱步,手里的帕子擦了又擦——三百两银子足够还清赌债,可他总觉得后颈发凉,像有眼睛在暗处盯着。
“东西带来了?”三个黑影从横梁后跃下,为首者声音沙哑,正是谢家的接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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