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江船厂,一号船坞。
金陵城外的长江边,水汽弥漫。一号船坞内,数十根碗口粗的木柱支撑着巨大的棚顶,棚下,“启明级”宝船的龙骨已铺设完毕。那由百年巨木打造的主龙骨,长达百米,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骨架,昂首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散发着沉厚的威压。
然而,此刻站在龙骨旁的工部郎中王谦,却满脸焦灼,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胸前的补子。他快步走到林奇面前,躬身行礼,声音带着几分急促:“林阁老,要事禀报——闽浙一带的楠木、松木等百年巨木,已被各船厂采买一空。若要按时完成二十艘‘启明级’宝船的建造,木料缺口至少三成,尤其是主龙骨和主桅所需的大料,更是紧缺。”
林奇的目光掠过那令人震撼的龙骨,眉头微微蹙起。他清楚,传统造船对木材的要求近乎苛刻,主龙骨需选无虫蛀、无裂痕的千年楠木,主桅则要用质地坚韧的铁力木,这些木料生长周期长,本就稀缺。“为何缺口会如此之大?”
“阁老有所不知,”王谦擦了擦汗,语气无奈,“如今龙江、福州、广州三大船厂同时开工,用料量远超往日。更棘手的是,东南几家大海商似乎嗅到了风声,正暗中囤积上好木料,市面上的巨木价格已被抬高近五成,且有价无市。”
林奇沉默片刻,指尖轻轻敲击着随身携带的木牌。这是预料之中的阻力——那些海商垄断东南海贸数十年,自然不愿看到朝廷组建庞大舰队,分走贸易蛋糕,囤积木料不过是他们施压的第一步。
“北方的木材呢?”林奇抬眼问道,“辽东的红松、朝鲜的冷杉,虽质地稍逊,可否替代?”
“臣已让人试过,”王谦摇头,“这些木材密度较低,强度确实不如闽浙巨木。且从辽东、朝鲜运至金陵,需经陆路转水路,耗时至少两月,运输成本更是翻番,恐难以及时供应。”
“质地稍逊,便用技术补足。”林奇语气果决,当即下令,“第一,即刻派专人携朝廷文书前往辽东都司及朝鲜王府,以官方名义大量采购合用木材,许以合理价格,务必加快运输速度;第二,传令各船厂工匠,集中研究木材拼接加固之法,将小料通过榫卯、铁箍及特制鱼胶拼接成大料,用于非核心部位;第三,让科学院配合,改进木材防腐工艺,延长北方木材的使用寿命。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
王谦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光亮,连忙应道:“臣遵令!”
“至于那些囤积木料的海商,”林奇的语气骤然转冷,“让韩铮去查。若只是正常商业囤积,便暂且搁置;若有人敢借木料要挟,延误舰队建造,以‘妨害军机’论处,绝不姑息。”
命令下达后,三艘快马快船即刻从长江码头出发,北上辽东、东赴朝鲜;龙江船厂内,数十名老匠人围聚在工棚内,对着一堆小木料反复试验,铁箍碰撞声、刨木声此起彼伏,一场突破材料限制的攻关战悄然展开。
天津卫,水师学堂
与江南船厂的忙碌不同,渤海之滨的天津卫大沽口,新成立的水师学堂内,正弥漫着肃杀的训练气息。
学堂选址在海边的旧卫所遗址上,四周筑有高墙,院内竖起了数座高耸的了望塔,塔上飘扬着“大明水师”的旗帜。第一批三百名学员,正顶着凛冽的海风,在操场上进行队列操练。他们皆是从沿海卫所和勋贵子弟中遴选出的精英,平均年龄不足二十岁,个个身形挺拔,眼神中透着年轻人的锐气。
点将台上,学堂总教习俞通渊一身戎装,腰佩长剑,目光如炬。这位年近五旬的老将,曾在北疆抵御蒙古,后又调任辽东水师,历经大小战事数十场,脸上的疤痕是他功勋的见证。他看着台下略显青涩却斗志昂扬的面孔,声音洪亮如钟:“你们可知,为何朝廷要建这水师学堂?”
台下鸦雀无声,学员们齐齐望向他。
“因为旧的水师,不行了!”俞通渊重重一拍栏杆,“以往海战,靠的是接舷跳帮、短兵相接,可今后,咱们要面对的是远洋风浪、异域舰船!在这里,你们要学的不是怎么挥刀砍人,而是怎么在茫茫大海中辨明方向,怎么用火炮在数里之外摧毁敌船,怎么驾驭‘铁牛’驱动的钢铁巨舰!”
按照林奇的规划,学员被分为三科,各司其职。
航海科的教室设在学堂东侧,屋内摆满了沙盘和巨幅海图。学员们围在海图前,手持罗盘和六分仪,在教习的指导下学习星辰定位法。林奇亲自编写的《基础航海数学》被摆在案头,书页上的几何公式、经纬度计算法,让不少出身武勋、不善文墨的学员抓耳挠腮,却又不得不咬牙钻研——他们知道,这看似枯燥的数字,是远洋航行的“保命符”。
炮术科的训练场地则在海边的靶场。几门新旧不一的铜炮并排架设,炮口对准远处的浮靶。学员们不仅要学习装弹、点火的基本流程,还要背诵弹道计算公式,记录不同装药量、不同风速下的射程数据。“火炮不是烧火棍,”炮术教习反复强调,“每一次射击,都要算准距离、风向、角度,这才是‘精准打击’。”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