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鹫河谷战场,战后初歇
夕阳的余晖洒在秃鹫河谷,硝烟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硫磺味与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战马尸体腐烂的气息,令人作呕。明军士兵们正有条不紊地清理战场:甲胄鲜明的步兵弯腰收缴北元骑兵遗落的弯刀、弓箭,将完好的军械堆放在一起;医兵们抬着担架,在尸骸中搜寻幸存的伤员,白色的纱布很快被染成红色;负责看管俘虏的士兵则将双手被反绑的北元兵驱赶到河谷边缘,俘虏们垂头丧气,往日的凶悍荡然无存。
河谷中,北元军遗弃的辎重随处可见——散落的牛皮帐篷、装着风干肉的皮囊、断裂的长矛,甚至还有几车尚未开封的箭矢,足以见得这场溃败有多彻底。几名士兵掀开一辆翻倒的马车,里面竟装满了从大明边境劫掠来的丝绸和瓷器,显然是巴图拉为自己准备的“战利品”,如今却成了明军的缴获。
与战场上的忙碌不同,中军大帐内的气氛却有些微妙。蓝玉身着染血的铠甲,坐在主位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虽然刚打了一场大胜仗,但他脸上并无太多喜色,反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林奇坐在下首,身着干净的绯袍,手中捧着一杯温热的茶水,神情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其余将领分坐两侧,不少人脸上还带着未褪的兴奋红光,甲胄上的血迹都没来得及擦拭。
“大将军!此战我军大获全胜!斩首逾万,俘获北元兵三千余人,牛羊马匹数万头,巴图拉那厮只带着不到千名亲随往北逃窜!”一名姓张的副将率先站起身,抱拳请命,声音激昂得有些发颤,“依末将之见,我军当乘胜追击,直捣黄龙!趁鞑子士气崩溃、人心涣散之际,一举荡平漠北,生擒巴图拉,立下不世之功!”
他的话立刻引来一片附和——
“张将军说得对!追上去!把巴图拉的老巢端了,让鞑子再也不敢南下!”
“此时我军士气正盛,兵锋锐利,正好一鼓作气,彻底解决漠北之患!”
“当年霍去病封狼居胥,名传千古,今日我等亦能效仿先贤,让大明旗帜插遍漠北!”
将领们越说越激动,目光纷纷投向蓝玉,期待他下达追击的命令。蓝玉的手指停下敲击,目光扫过帐内请战的将领,最后落在始终沉默的林奇身上,语气带着几分探究:“林少保,你一直没说话,依你之见,我军是否该乘胜追击?”
林奇放下手中的茶杯,缓缓站起身,走到帐中央悬挂的漠北地图前,声音清晰而沉稳:“大将军,诸位将军,乘胜追击是必然之举,毕竟巴图拉未除,漠北隐患犹存。但如何追、追到什么程度、最终要达成什么目标,需要仔细权衡,不能仅凭一时血气之勇。”
他抬手指向地图上秃鹫河谷以北的区域,指尖划过标注着“荒漠”“草原”的地带:“巴图拉新败,麾下部落必然离心离德,不少小部落甚至可能暗中倒向我大明。此时若派精锐骑兵,分两路快速追击,一路沿克鲁伦河清剿其残余主力,一路往呼伦贝尔方向拦截其部众牛羊,既能进一步削弱巴图拉的有生力量,又能让其短期内无法恢复元气,此为稳妥之上策。”
“但是——”林奇话锋一转,指尖指向地图最北端那片标注着“未知”的模糊区域,语气变得严肃,“若诸位将军想深入漠北腹地,寻找巴图拉所谓的‘王庭’,甚至意图长期占领漠北,则需慎之又慎。如今我军的补给线已从宣府延伸至秃鹫河谷,长达八百里;越往北走,水源越稀缺,地形越复杂,且漠北的冬季来得早,届时寒风刺骨,粮草转运将更加困难。一旦孤军深入,后勤断绝,恐重蹈当年李陵之覆辙。”
“林大人未免太过谨慎了!”张副将立刻反驳,脸上带着不以为然,“鞑子经此一败,早已闻风丧胆,如同惊弓之鸟,我军只需派一支精骑,日夜兼程,必能追上巴图拉!些许补给困难,将士们咬牙便能克服!当年冠军侯霍去病率轻骑深入漠北,封狼居胥,何等气概!难道我大明将士还不如前人不成?”
蓝玉微微点头,显然更倾向于张副将的激进策略。他出身行伍,一辈子在战场上拼杀,骨子里流淌着进攻的血液,渴望的是彻底消灭对手、拓土开疆的荣耀——对他而言,只有生擒或斩杀巴图拉,将漠北纳入大明版图,才算真正的胜利。
林奇没有直接反驳张副将,而是转头看向蓝玉,语气平静却带着穿透力:“大将军,末将斗胆问一句:即便我军能克服万难,找到并摧毁巴图拉的王庭,斩杀或俘获巴图拉,然后呢?我们能在漠北常驻多少大军?十万?还是五万?这些驻军的粮草如何维系?漠北地广人稀,多为草原荒漠,无法像内地那样开垦屯田,所有粮草都需从内地转运,这笔耗费对国库而言,将是沉重的负担。”
他顿了顿,抛出一个更根本的问题:“更重要的是,若不能长期有效治理,我们退兵之后,用不了三五年,草原上必然会崛起新的部落首领,重复巴图拉的故事。到那时,今日之战的成果,不过是暂时的安宁,而非长久的太平。此战的目标,究竟是消灭巴图拉这个人,还是为了大明北疆数十年的长治久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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