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凰深宫谋 第436章 黎明下的伤痕与未尽的阴影

黎明的曙光，如同稀释的金粉，艰难地穿透了弥漫在苍岩峰上空的硝烟与尚未完全散尽的稀薄死气，洒落在满目疮痍的大地上。光芒所及，不再是圣洁的雪白，而是暗红、焦黑与惨烈交织的破碎画卷。

峰顶祭坛，一片死寂般的疲惫。

岩雪保持着双手按在石碑上的姿势，仿佛化作了一尊冰雕。她的气息微弱到了极致，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唯有眉心处，那冰蓝与赤金交织的奇异光晕尚未完全散去，证明着她体内那全新力量的存在，却也昭示着她此刻油尽灯枯的状态。

“岩雪！” 楚晚莹踉跄着扑到石碑前，颤抖的手指急切地搭上岩雪的颈侧。感受到那虽然微弱、却依旧顽强跳动的脉搏时，她紧绷的心弦才稍稍一松，泪水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她小心翼翼地，试图将岩雪僵硬的手臂从石碑上挪开，让她能平躺下来。

“郡主，小心些。” 哈鲁长老拄着木杖，步履蹒跚地走过来，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脸上混合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失去族人的巨大悲痛。他帮忙扶住岩雪几乎冻僵的身体，两人合力，才将她缓缓放倒在铺着皮氅的地面上。

“她力竭昏厥，经脉受损严重，但……本源似乎稳定下来了。” 楚晚莹快速检查后，给出了一个初步的判断，但眉宇间的忧色并未散去。岩雪体内那融合后的力量太过奇异和强大，后续的调养和恢复，恐怕远超寻常伤势。

她又立刻爬到依旧昏迷的墨云舟身边。他的情况同样不容乐观，胸前的伤口虽然不再流血，但内息紊乱，经脉中残留着与寂灭之力对抗后的创伤，加上失血过多，生机如同风中残烛。

楚晚莹强忍着燃血丹反噬带来的经脉剧痛和虚弱感，取出随身携带的最后几根保命用的老参须，塞入墨云舟口中，又用银针小心翼翼地疏导他淤塞的气血。

“国公……国公情况如何？” 影卫甲三挣扎着用未受伤的右手撑起身体，他的左臂依旧一片乌黑，气息萎靡，却仍关切地望向这边。

“性命暂时无碍，但需要静养和药物治疗。” 楚晚莹没有抬头，专注着手上的动作，声音带着疲惫， “你的伤也很重，不要乱动。”

甲三沉默地点了点头，依言靠坐在一块石头旁，目光却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履行着影卫最后的职责。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而杂乱的脚步声从通往下方战场的小径传来。

众人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握紧了身边所能找到的任何“武器”——断剑、碎石，甚至是冰坨。

出现在晨光中的，是凌云和他身后仅存的不到三十名战士。人人带伤，血迹斑斑，铠甲破碎，如同从地狱中爬出的残魂。凌云的情况最为骇人，他断臂处只用撕下的战袍草草捆扎，脸色因失血而呈现出一种死灰，全靠一名年轻战士搀扶着，才勉强站立。

他看到祭坛上昏迷的岩雪和墨云舟，又看到虽然虚弱却还活着的楚晚莹、哈鲁长老和甲三，那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终于泛起了一丝活气。

“凌将军！” 哈鲁长老急忙迎上前。

“长老……郡主……国公和圣女……” 凌云的声音嘶哑得几乎无法辨认。

“他们都还活着。” 楚晚莹抬起头，看向凌云和他身后那些伤痕累累的战士，心中一阵刺痛， “你们……辛苦了。”

一句“辛苦了”，让这些在尸山血海中未曾退缩的铁汉，不少都红了眼眶，低下了头。他们活下来了，但太多的兄弟，永远留在了这个寒冷的黎明。

“西狄人……退了？” 哈鲁长老急切地问道。

凌云重重地喘息了几下，才艰难地开口： “退了……寂灭之瞳消失后，那些被黑气控制的怪物大部分都自行瓦解了……西狄人群龙无首，士气崩溃，已经开始溃逃……”

他顿了顿，脸上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只有沉痛： “但是……墨家那些余孽……趁乱……跑了几个……没能拦住……”

这个消息让所有人的心都再次一沉。墨家余孽未除，意味着寂灭的威胁并未根除，他们就像潜伏在暗处的毒蛇，随时可能再次带来灾难。

“岩松队长……他……” 凌云的目光扫过祭坛，没有看到那个魁梧的身影，声音低沉下去。

哈鲁长老闭上了眼睛，老泪纵横，无力地摇了摇头。

一股沉重的悲伤弥漫在幸存的众人之间。岩松、岩石、甲七……还有无数叫不出名字的雪岩族战士和大靖士兵，他们的牺牲，换来了这惨烈的胜利。

“清理战场……救治伤员……统计……伤亡……” 凌云强撑着下达命令，每一个字都耗费着他巨大的力气。

幸存的战士们默然领命，相互搀扶着，开始在这片染血的土地上，艰难地搜寻可能生还的同伴，收敛战友的遗体。

楚晚莹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昏迷不醒的岩雪和墨云舟，看着哀鸿遍野的营地，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几乎将她淹没。她是医者，救死扶伤是她的天职，可面对如此惨重的伤亡，她感到自己的力量是如此的渺小。

“郡主，您也受伤不轻，先休息一下吧。” 哈鲁长老注意到楚晚莹苍白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双手，关切地劝道。

楚晚莹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墨云舟和岩雪身上： “我没事，他们还离不开人。长老，营地里的药材……”

哈鲁长老叹了口气： “几乎……几乎没有了。最后一点库存，在之前的战斗中就已经用光了。”

楚晚莹的心沉了下去。没有药材，意味着重伤员得不到有效救治，意味着岩雪和墨云舟的恢复将极其缓慢甚至可能出现反复。

“必须尽快补充药材，还有食物和御寒之物。” 楚晚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 “凌将军，能否派人下山采购？或者向最近的城镇求援？”

凌云面露难色，他看了一眼周围疲惫不堪、人人带伤的部下，苦涩地道： “郡主，不是末将不愿。只是……兄弟们伤亡太惨重，能动弹的没几个了。而且……此地距离最近的城镇也有数日路程，沿途是否还有西狄溃兵或者墨家余孽埋伏，也未可知……派少量人出去，恐怕……”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现在的他们，极度虚弱，经不起任何额外的风险了。

希望之后的现实，是如此冰冷而残酷。

就在这时，一直昏迷的岩雪，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初时有些迷茫和涣散，但很快便恢复了清明，只是那清明中，带着深深的疲惫与痛楚。

“岩雪！你醒了！” 楚晚莹惊喜地俯下身。

“圣女！” 哈鲁长老也激动地凑近。

岩雪的目光缓缓移动，看到了楚晚莹，看到了哈鲁长老，看到了周围惨烈的景象，最后，落在了身旁昏迷的墨云舟身上。

“国公……他……” 她的声音干涩沙哑。

“他没事，只是昏迷，需要时间恢复。” 楚晚莹连忙安慰道， “你感觉怎么样？”

岩雪尝试运转了一下体内的力量，顿时感到经脉如同被无数细针穿刺般剧痛，她闷哼一声，额头上渗出冷汗。

“力量……消耗太大……经脉……受损……” 她断断续续地说， “但……那股融合后的本源……还在……”

她抬起手，看着自己依旧隐隐泛着冰蓝与赤金光泽的指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这股力量救了她，也救了大家，但其霸道和未知，也让她心生警惕。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哈鲁长老哽咽着， “圣女，您守护了圣山，您是雪岩族最大的英雄！”

岩雪摇了摇头，目光扫过祭坛下那些正在收敛尸体的战士，眼中充满了哀伤： “英雄……是那些永远睡去的勇士……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楚晚莹按住。

“别动，你需要休息！”

岩雪看着楚晚莹通红的眼眶和难掩的疲惫，又看了看周围的一片狼藉，轻轻叹了口气，不再坚持。她重新躺好，目光望向逐渐湛蓝的天空，低声问道：

“寂灭之瞳……真的……消失了吗？”

这个问题，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楚晚莹和哈鲁长老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不确定。

凌云拄着断刀，沉声道： “投影确实消失了，黑暗也退去了。但是……”

但是什么，他没有说，但所有人都明白。那源自虚空本体的恐怖存在，是否真的被重创？还是只是暂时退去？墨家余孽的逃脱，更是埋下了巨大的隐患。

短暂的胜利喜悦，很快被更深层次的忧虑所取代。

苍岩峰的危机，似乎只是暂时缓解，远未到结束的时候。

就在这时，一名负责清理战场的雪岩族战士，捧着几件东西，踉跄着跑上祭坛，脸上带着惊疑不定的神色。

“长老！圣女！凌将军！我们在清理那些墨家术士的尸体时，发现了这个！”

他手中捧着几块破碎的黑色水晶碎片——正是那“寂灭核心”的残骸，以及几片烧焦的、绘制着诡异符文的兽皮，还有一枚……材质奇特、非金非木、雕刻着扭曲眼睛图案的令牌。

那令牌上的眼睛图案，与之前的寂灭之瞳，有着几分诡异的相似！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了那枚令牌之上。

一股寒意，沿着脊椎悄然爬升。

这枚令牌……来自哪里？它代表着什么？

寂灭的阴影，似乎并未随着黎明散去，而是以另一种方式，再次显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