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昱的计策,如同在将熄的炭堆里泼上了一瓢热油。
邺城,这座北方的权力心脏,在一种诡异而狂躁的氛围中,开始病态地燃烧。
最初只是酒后的狂言,私下的悖论。
但在校事府细作们“不着痕迹”的鼓励与煽动下,那些原本藏于暗处的荒唐,被迅速放大,推到了光天化日之下,变成了一场场博取“进步”之名的疯狂表演。
东市口,人群围得水泄不通。一个面色潮红、身着锦袍却故意撕开了几道口子的年轻商人子弟,正指挥着家仆,将一捆捆精美的蜀锦、一匣匣珍玩古物堆放在街心。
“烧!都给我烧了!”他挥舞着手臂,声音因激动而尖锐,“此皆民脂民膏!是我王家剥削所得!今日,我王继明,便要革自己的命,与这万恶的旧家底一刀两断!”
有老仆跪地哭求:“少爷!使不得啊!这是祖辈几代人的心血啊!”
那王姓子弟却一脚踹开老仆,脸上洋溢着一种近乎神圣的狂热:“你懂什么?赤火公社言,‘剥夺剥夺者’!我今日自剥,便是走在时代前列!便是真左派!”
火把扔下,烈焰腾起,围观的百姓中爆发出一阵惊呼。
有人痛惜,有人愕然,更有人眼中闪烁着看热闹的兴奋,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对财富被焚毁的快意。
然而,当有人趁乱想捡拾未被完全烧毁的财物时,立刻被那“真左派”公子厉声喝止:“住手!此是不义之财,合该化为灰烬!谁敢沾染,便是思想落后!”
与此同时,太学附近的茶舍里,一场“文斗”正酣。
一个自号“破壁书生”的李姓年轻人,将一本《诗经》狠狠摔在桌上,唾沫横飞:“‘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一派胡言!此乃贵族男女淫佚之辞,靡靡之音!麻痹我等庶民斗志!真正的文学,当如赤火公社歌谣,质朴刚健,催人奋进!我等当废除这等毒草,创造属于我们无产阶级自己的诗篇!”
周围几个被煽动起来的年轻士子跟着起哄,将带来的《礼记》等经典纷纷撕毁,纸页飞扬,引来一些老儒生顿足大骂“数典忘祖”,却更激起了那群年轻人的“革命”快感。
混乱,在升级。
更有那自恃“觉悟”极高的狂徒,竟真的写就奏章,公然呈送司空府。
文中不仅将曹操执政以来的屯田、税赋政策批得一无是处,称其为“新式剥削”,最后竟大言不惭地要求:“曹公既自诩汉臣,当以天下为公。为践行大同,平息民怨,请曹公自动逊位,还政于万民,以谢天下!”
消息传出,举世哗然。曹操在府中听闻,只是冷笑一声,将奏章掷于一旁,对程昱道:“看,疯犬已开始噬主了。”
这股“泛左”的野火,确实燎原了。
它烧毁了部分家财,烧掉了某些典籍,更烧得社会秩序摇摇欲坠。
底层百姓最初听到“均平”口号时,那沉寂的心湖确实泛起过微澜,生出些许朦胧的期待。
但当他们亲眼目睹这“均平”是如何与败家、毁物、辱骂先贤、忤逆尊长画上等号时,那点期待迅速被巨大的迷茫和强烈的厌恶所取代。
“这……这就是赤火公社要的世道?”一个老农看着被焚毁的织锦灰烬,茫然地问身边的同伴,“若均平就是烧光抢光,不分好歹,那跟黄巾贼有啥区别?”
“呸!一群孽障!”另一个小商户看着被“均平”口号吓得不敢开张的邻铺,啐了一口,“好好的日子不过,学人发疯!那赤火公社怕是也邪性得很!”
邺城在混乱中喘息。程昱派出的细作们混迹于各处,如同幽灵,继续煽风点火,将最极端、最不近人情的言行标榜为“进步”,将任何理性的声音打压为“右倾保守”。
理念的野火,在被人为引向歧途后,正以摧毁自身信誉为代价,疯狂蔓延。
而真正的革命火种,却在这片被污染的土地上,承受着本不该属于它的污名与质疑。
曹操稳坐钓鱼台,冷眼看着这被他亲手催生、放大的人间闹剧。
他在等待,等待这野火烧尽一切对“赤火公社”的幻想,等待民心在极度混乱中,重新渴望他所能提供的“秩序”。
哪怕那秩序,是带着血的。
北疆的风,带着泥土和草叶的气息,凛冽而干净。与邺城那股被酒气、灰烬和狂言熏染的污浊空气截然不同。
赤火公社总部,一间朴素的议事堂内,炭火烧得正旺,却驱不散几位核心将领眉宇间的寒意。
“砰!”
秦狼一拳砸在厚重的木桌上,震得茶碗乱跳。他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起,那双惯于握刀杀敌的手,此刻紧紧攥着,指节发白。
“耻辱!奇耻大辱!”他的声音如同被砂石磨过,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社长!您听听!您听听邺城传来的那些消息!烧祖产?毁诗书?逼曹操退位?一群豚犬不如的东西,也配提‘均平’?也敢称‘左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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