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内郡府衙,惊堂木的回音尚未散去。
郡守李崇明,一个年近五旬、面容清癯的官员,刚刚当堂宣判了一桩震动全郡的田产案。
本地大族卫氏,倚仗朝中有人,巧立名目强夺了治下三个村庄近百户农民的活命田。
农户们联名告状,证据确凿,李崇明顶住各方压力,依据《汉律》,当堂判决:卫氏即刻归还所夺田产,并赔偿农户损失。
堂下衣衫褴褛的农户们愣了片刻,随即爆发出震天的哭嚎与磕头声,“青天大老爷”的呼喊不绝于耳。
卫氏家主卫弘则脸色铁青,冷哼一声,拂袖而去,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瞥了李崇明一眼。
李崇明端坐堂上,面容肃穆,心中却无多少喜悦,只有沉甸甸的责任感和一丝不安。他深知,触动这等盘根错节的士族,绝非易事。
判决后三日,风平浪静。李崇明甚至已开始着手督促卫氏执行判决,清查田亩,准备发还农户。
然而,第四日清晨,一纸来自许都尚书台的调令,由快马送至郡府。
“擢河内郡守李崇明,为……弘农太守,即刻赴任,不得延误。”
堂内幕僚、属官面面相觑,神色各异。
弘农太守,品轶看似略高于河内郡守,但谁人不知,那是个远离中枢、事务繁杂却又无甚油水的“冷灶”?此乃明升暗降,调虎离山!
李崇明接过调令,手指微微颤抖。
他看着那冰冷的公文,上面盖着鲜红的丞相府印信,仿佛看到了无数双在幕后操纵的手。
他没有愤怒,没有争辩,只是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他知道,从他判决卫氏败诉的那一刻起,这个结果就已注定。
“收拾行装吧。”他对身后的老仆说道,声音透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新任河内郡守旋即到任,此人乃颍川钟氏门生。
到任第一件事,便是以“案情复杂,需重新核查”为由,将李崇明判决的田产案无限期搁置。
卫氏不仅无需归还田地,气焰反而更加嚣张。
那些曾跪地高呼“青天”的农户,刚刚燃起的希望被彻底踩灭,陷入更深的绝望。
李府后院,李崇明独自站在一株枯瘦的老梅树下,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老仆在一旁默默收拾着简单的行装。
“老爷,您这是何苦……”老仆忍不住低语。
李崇明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涩至极的笑:“我依法办事,却动摇了他们赖以生存的根基。在这局中,清官……不过是用来点缀门面,必要时亦可弃如敝履的棋子。这身官袍,看似是权柄,实则是……枷锁。”
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那件浆洗得发白的四品官服,仿佛第一次看清了它的本质——一件由权力编织,用来束缚所有试图在其规则内寻求公道者的,华丽囚衣。
马车驶出河内郡城,李崇明回头望了一眼那熟悉的城郭,他知道,他带不走这里的百姓,也带不走他曾试图维护的“法度”。
他唯一带走的,是那副无形却沉重无比的枷锁,以及对这整个体制彻骨的冰凉。
而在那片他曾经试图守护的田地上,新的兼并正在更肆无忌惮地进行。
清官的身影刚刚远去,贪腐的阴霾便已更加浓重地笼罩下来。
河内郡冤鼓三年未响,直到那个霜重的秋晨。
农妇张王氏披着麻衣,手握血书,一步步踏上府衙前的石阶。
她丈夫张老实,只因不肯将祖传的两亩河滩地贱卖给本地豪强卫氏,三天前被发现在地头“失足落水”身亡。邻居看见,卫家恶仆当日下午曾在附近出没。
“咚——咚——咚——”
鼓声沉闷,像捶在郡城每个人的心上。新任郡守赵文渊以“清正”闻名,当即升堂。
堂下,张王氏泣血陈情,将丈夫指甲缝里攥着的半片卫氏家丁衣料,连同乡邻的联名证词呈上。
卫家公子卫璁站在堂侧,嘴角噙着冷笑,他的讼师引经据典,咬定“证据不足,乃刁民诬告”。
赵文渊仔细查阅证物,传唤相关人等,眉头越锁越紧。他心知卫家势大,但眼前证据链清晰,若枉法,对不起这身官袍,更对不起堂下那绝望的妇人。
惊堂木响。
“人犯卫璁,纵奴行凶,证据确凿!依《汉律》,判——斩立决!押入死牢,秋后处决!”
张王氏瘫软在地,泪如雨下,连连叩头:“青天大老爷!青天大老爷!” 卫璁被拖下去时,那阴毒的目光似要在赵文渊身上剜出洞来。
消息传开,百姓拍手称快,都说来了位不畏豪强的“赵青天”。
死牢里,卫璁却并未惶恐。卫家动用金银人脉,快马加鞭,直通许都刑部。
一份份“案情存疑”、“证据或系伪造”、“需慎重复核”的文书雪片般发回河内郡。
秋决之日将近,赵文渊顶住压力,坚持原判。
然而,就在行刑前三天,刑部八百里加急公文抵达:“河内张氏命案,关键证据存疑,凶犯卫璁暂缓处决,押送刑部重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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