鄱阳湖水利与格物学院的工坊区,终日弥漫着铁炭烟火气、新刨木料的清香以及某种奇怪的煅烧粉尘味。
这里没有高深莫测的理论探讨,只有锉刀打磨金属的嘶嘶声、锤头敲击的叮当响,以及学员们和工匠师傅们时而激烈、时而兴奋的争论。
短短数月,一些看似微不足道,却足以让老把式们啧啧称奇的小玩意儿,从这里流淌出来,悄然改变着江南根据地的生产面貌。
在水力工坊,一组学员和几位老木匠围着一个小比例的水车模型争论了好几天。
他们调整着叶片的弧度、倾角,甚至给主轴加装了一套由废弃兵器改造成的、粗糙但有效的齿轮组。
最终实测,这套改进后的水车,在同等水流下,能多带动两副磨盘,或者将水提升到更高的坡田里。
老农抚摸着那冰凉的金属齿轮,喃喃道:“这铁疙瘩……比牲口还好使唤?”
在农具工坊,一个曾做过木匠的学员看着妇女们费力地抱着稻捆在石磙上摔打脱粒,灵感忽现。
他结合纺车的脚踏结构,画出了一张脚踏式脱粒机的草图。
几个铁匠学徒敲打出滚筒和钉齿,木匠师傅打造出结实的框架和踏板。
经过几次失败和调整,一架看似笨拙却极为实用的新式脱粒机诞生了。
人坐在凳子上,脚踩踏板,带动布满铁钉的滚轮飞转,手持稻束轻轻靠近,谷粒便如雨般脱落,效率比手工摔打快了何止数倍。
第一个试用它的农妇惊喜地叫道:“这物事好!腰不酸了,手也不疼了,一天能多打好多谷子!”
最让人费解又期待的则是材物科那边。
几个学员和一位曾为官府烧制过琉璃的老师傅,整天对着几口大窑鼓捣。
他们尝试着将石灰石、粘土、还有从湖边找来的某种矿物按不同比例混合煅烧、研磨,得到了一种灰绿色的粉末。
当这种粉末与水、沙石混合后,竟能慢慢凝固,变得坚硬如石!他们称之为“胶泥”。
第一次试验,他们用这“胶泥”砌了一个小小的蓄水池,竟然几乎不漏水!
消息传出,负责水利工程的学员立刻蜂拥而至,他们看到了加固堤坝、修建永久性渠网的崭新可能。
这些发明,没有一件称得上惊天动地,它们粗糙、简陋,甚至带着试验的痕迹。
但它们每一个,都切切实实地解决着生产生活中的具体难题,提升着效率,节省着人力。
一份关于这些“小发明”效能评估的报告,被送到了赵将的案头。
上面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冷冰冰的数据对比:改进水车提升效能百分之二十;脱粒机节省人力三分之二,提升脱粒效率百分之五十;“胶泥”初步试验,砌体抗渗性远超传统三合土……
赵将苍白的手指在那几行数据上停留了片刻,随即拿起笔,在报告上批下一行清晰冷峻的字:
“有效。所列三项,即刻批量制作,优先装备湖西新垦区及军需工坊。着‘经纬’督办,量化推广成效,按月上报。”
命令一下,格物学院的工坊立刻如同上了发条般加速运转。
图纸被复制,工匠被组织起来,材料被调拨。
很快,一批批改进水车部件、脚踏脱粒机和一袋袋灰绿色的“胶泥”,被装上漕船,运往各地。
湖西新垦区的农民们用上了新式脱粒机,欢声笑语随着滚轮转动;军需工坊的水锤借助改进的水车动力,敲打得更加有力;水利工地上,人们好奇地看着那灰扑扑的“胶泥”被用水搅合,砌入堤坝,期待它能经受住汛期的考验。
赵将站在指挥所的高处,遥望着运河上运送物资的船只。
他并不关心这些发明本身有多精巧,他在意的是它们背后代表的效率的提升和资源的节约。
这些点点滴滴的改进汇聚起来,便是更强的后勤,更稳固的根基,以及……更难以被撼动的战争潜力。
格物院的灯火,在他眼中,与前线军营的烽火同等重要。
它们无声地锻造着另一种形式的武器,支撑着赤火公社在江南的扎根与扩张。
北疆的秋风已带上了肃杀的寒意,但牧耕学院的那片试验田里,却涌动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热切。
一种其貌不扬、穗头却异常饱满沉实的粟米,在风中微微摇曳,与周围那些早已枯萎或籽粒干瘪的其他作物形成了鲜明对比。
学院里那位从中原来的、总是愁眉苦脸研究土壤的老农,此刻脸上笑开了花,皱纹都挤成了一团。
他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一株粟穗,声音都有些发颤:“成了…真的成了!耐寒,抗旱,你看这籽粒,瓷实!”
这并非天赐祥瑞,而是牧耕学院成立以来最实实在在的成果。
来自汉地的老农们贡献了选种、育苗、施肥的古老智慧;归附的匈奴老牧民则分享了他们世代观察天时、识别耐寒草种的经验;甚至还有学员从《赤火手记》里那些零星的现代农学词汇(选育、杂交)中获得了模糊的启发。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