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伏牛山仿佛被一层无形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所笼罩。
曹军大营如同一个高度紧张的巨人,肌肉紧绷,瞳孔收缩,警惕地注视着周围每一片摇曳的树影,每一块可疑的岩石。
于禁的收缩策略确实减少了遭受实质性打击的风险,但也将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虑和恐惧,压缩在了这日益拥挤的营寨之内。
赤火社的疲敌之计,开始了。
白天,或许风平浪静。但往往在士兵们轮换哨位,稍有松懈的间隙,远处山林里会毫无征兆地升起几股狼烟,或者传来几声模仿野兽、却又显得格外突兀的怪叫。
斥候小队外出侦查,时常会发现泥地上新鲜的、杂乱无章的脚印,或者挂在灌木丛上的几缕粗糙布条,仿佛刚刚有大股人马在此潜伏窥探后又悄然遁走。
夜晚,才是真正的折磨。
凄厉的号角声会毫无规律地在营寨的不同方向响起,有时在东,有时在北,声音飘忽不定,像是鬼魅的嘲弄。巡逻队神经质地举起盾牌,朝着黑暗处徒劳地射出几轮箭矢,除了惊起几只夜枭,一无所获。
更有甚者,深夜最寂静的时刻,靠近山林边缘的哨塔会突然被一支绑着浸油破布的“响箭”射中,火焰不大,但那尖锐的破空声和骤然亮起的火光,足以让附近营帐的士兵惊跳起来,慌乱地寻找并不存在的敌人。
偶尔,从宛城方向蜿蜒而来的补给车队,会在某段险要的山路上,遭到来自两侧高坡的零星箭矢袭击。
袭击者从不纠缠,往往在护卫们结阵防御时,便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几匹受惊的驮马和一两辆被遗弃的、烧毁边缘的粮车。
没有大规模的战斗,没有惨重的伤亡。
但这种无休无止、无处不在的窥视和骚扰,像无数细小的牛毛细针,持续地刺扎着曹军士卒早已绷紧的神经。
“昨晚又是三更!东边那鬼号角差点把老子魂吓掉!”
“哨塔老张他们说,总觉得林子里有眼睛盯着,后背发凉!”
“送粮的兄弟回来脸都是白的,说路上冷箭嗖嗖的,这仗打得真他娘的憋屈!”
“嘘……小声点!将军严禁议论……”
流言和恐惧在营中无声地蔓延。士兵们眼下的黑眼圈越来越重,吃饭时都竖着耳朵,睡觉时手不敢离兵器。
整个曹营,从上到下,都弥漫着一种疲惫、猜疑、紧张到极点的气氛。于禁的严令能堵住他们的嘴,却堵不住他们眼底的惊惶。
于禁本人更是如此。他坐镇中军,每一条关于“异常声响”、“可疑痕迹”、“冷箭袭击”的报告都汇集到他这里。
他知道这大概率是敌人的疲兵之计,但他不能完全无视。每一次报告,都可能是一次真正攻击的前奏。
他不得不分出大量的精力去判断真伪,调整布防,安抚军心。这种精神上的消耗,甚至比一场硬仗更为磨人。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和一个具体的敌人在作战,而是在和一片浓雾,一阵阴风,一个无处不在却又触手不及的幽灵对抗。
赤火公社,议事厅。
“先生,曹军各营寨防御愈发严密,巡逻队如同惊弓之鸟,稍有风吹草动便弓弩齐发,我们的人很难再靠近了。”
秦狼汇报着,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但也有一丝兴奋。敌人反应如此剧烈,正说明骚扰卓有成效。
赵将也补充道:“补给车队护卫增加了至少一倍,行进更加谨慎,袭扰难度大增,成效已不如前几日。”
陈烬听着汇报,神色平静。这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于禁是沙场老将,适应和反制是必然的。
疲敌之计的第一阶段效果已经达到,成功地让曹军陷入了持续的精神紧张和体力消耗。但想靠这个就拖垮一支数万人的正规军,是不可能的。
“无妨。”陈烬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于禁现在如同被群蚊叮咬的困兽,烦躁不堪,却又无处发力。他的注意力,他的兵力,都被牢牢吸引和牵制在了这伏牛山的一隅之地。”
他的目光投向南方,仿佛能穿透重重山峦,看到那条从宛城延伸而来的生命线。
“他现在最依仗的,就是宛城源源不断的补给。只要这条线不断,他就能继续耗下去,甚至慢慢恢复士气。”陈烬的声音低沉下来,“而我们……需要给他一个更大的惊喜,一个足以让他阵脚大乱,甚至不得不考虑退兵的‘惊喜’。”
厅内众人精神一振,知道陈烬必有新的谋划。
就在这时,一名哨探快步进入议事厅,神色有些奇特。
“先生,山外兄弟传回消息。宛城方面,有一支约百人的队伍正朝伏牛山方向而来,看旗号和装束,并非寻常运粮队,更像是……官员仪仗?”
“官员?”孟瑶疑惑道,“这个时候,曹操派文官来前线做什么?劳军?”
陈烬眼中却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似乎想到了什么,急速问道:“可探明领头者是谁?有何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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