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籽燎原 第8章 山茶林的抉择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拿出来一看，是李俊凯发来的消息：“叔叔情况怎么样？需要我帮忙吗？”

林金果犹豫了一下，回复道：“谢谢，我已经见过医生了，说明天省专家会诊。公司没什么事吧？我跟张总请了年假，致远集团的案子这段时间麻烦你帮忙跟进一下。”

消息刚发出去，电话又响了起来。原来是叶兴明打来的。

“林金果，你现在在哪里？”叶兴明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依然那么沉稳温和。

“刚出住院楼，准备去附近的宾馆。”林金果老实地回答。

“等我一下，我就在医院附近，过来接你去吃点东西。”

不等林金果拒绝，电话就挂断了。五分钟后，叶兴明的车停在了她面前。

车上，两人一时无言。最终还是叶兴明打破了沉默：“金果，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其实我跟你父亲已经接触半年多了，乡村振兴局看好你们家的山茶林项目，市、县有关领导前两个月也去考察了。你父亲是个很有想法和魄力的人，我们很投缘……”

林金果打断他的话：“我从没听我爸提起过。这么大事，我都不知道。”

“可能是想等项目有眉目了再告诉你们吧。”叶兴明笑了笑，“没想到这次出差回来，在飞机上碰巧遇到你。更没想到一下飞机就接到消息，说你父亲住院了。”

“还真是巧啊！”林金果顺口说道。

“我们去吃点东西吧，我知道你平时忙，我是想趁这个机会跟你聊下你们家茶山的事。”叶兴明关切地问到。

“不了，我没胃口，想回宾馆休息一下。”林金果直接拒绝。

“好吧。那改天再聊吧。”叶兴明无奈地回答。叶兴明其实心里很着急，因为县里已经把林凯东他们家的茶山林确定为乡村振兴的重点示范项目，将大力支持绿色茶油业全链条发展。他这次去考察学习就是为了这个示范项目，现在需要跟林凯东详细沟通茶油业的发展规划。

而此时林金果还在想父亲的病什么时候能好起来，她的年假休完了要怎么办，她刚签下的大单致远集团企业咨询案还没交付，她刚晋升经理，销售一部的业绩如何突破，团队建设等等一大堆问题。

将林金果送到宾馆楼下，叶兴明叮嘱到：“你好好休息，有需要帮忙尽管联系我。”

“你还真是个工作狂。我爸现在这样哪能跟你谈山茶林的事。”林金果疑惑他一路追踪的目的。

叶兴明脱口而出：“林金果，你有没有想过留在家乡，接管你爸爸的山茶林，将它做大做强？”

“啊？我？接手山茶林。”林金果一脸震惊。

还没等林金果反应过来，叶兴明安慰道：“先不说了，你回去好好休息，你爸爸肯定会好起来的。我们到时候再谈。”叶兴明看着她，眼神温柔又坚定。

回到宾馆房间，林金果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她目光怔怔地望着天花板。

手机屏幕又亮起，李俊凯那句“团队业绩有我呢，其他人也不差。”的消息像一颗小石子，在她紧绷的心湖里漾开一丝暖意，却又很快被更复杂的情绪淹没。

脑海里反复回响着叶兴明临走前的话——“有没有想过留在家乡，接管你爸爸的茶林”。

她下意识地坐起身，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床单，记忆突然被拉回童年。

那时候的山茶林像一片绿色的海洋，父亲牵着她的小手，踩着松软的落叶穿梭在茶树间，耐心地教她分辨油茶树和普通茶树的区别：“果果你看，这油茶树的叶子更厚实，边缘还有浅浅的锯齿，像小梳子一样。等它结了果子，榨出的油可是咱家乡最金贵的东西，炒菜香得能让人多吃一碗饭。”

那时父亲眼里闪着光，说起要把家乡山茶油推向全国时，语气里的雄心壮志仿佛能穿透山林。

后来她渐渐长大，每次暑假回家，总能看到父亲在山茶林里忙碌的身影，要么在修剪枝条，要么在研究新的种植方法。

有一次，父亲坐在院子里的石磨旁，手里捧着一小瓶刚榨好的山茶油，对她说：“爸想把咱这山茶油推向全国，让城里人也知道，咱家乡的好东西不输那些大品牌。”那时他语气坚定有力量。

可那时的她，满心都是走出大山的憧憬。她考上了外地的重点大学，毕业后一头扎进了繁华都市的写字楼，从最底层的销售助理做起，熬夜改方案、顶着烈日跑客户、在谈判桌上据理力争，一步步打拼到销售经理的位置。

她习惯了都市的快节奏，习惯了办公室里敲击键盘的声响，习惯了用业绩证明自己的价值，早已把家乡的山茶林、父亲的梦想，都悄悄藏在了记忆的角落。

在她看来，那片山林是老一辈的坚守，而自己的战场，在车水马龙的都市里。

可现在，父亲躺在医院，明天就要接受省专家会诊，叶兴明又带来了茶林被列为乡村振兴重点示范项目的消息。

原来父亲默默筹备了这么久。他从来没跟自己提过，是怕项目没成让她失望，还是知道自己一心扑在城里的工作上，不愿给她添负担？想到这里，林金果鼻子一酸，眼泪又忍不住涌了上来，这次却不是因为担忧，更多的是对父亲的愧疚。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夜晚的风带着医院附近草木的清香吹进来，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打破了房间的寂静。林金果以为是李俊凯又发来消息，或是医院那边有父亲的情况，连忙擦干眼泪拿起手机。一看却是团队成员温晓敏发来的私信：“金果姐，有个事不知该不该说……今天听张总跟邢总监聊天，好像说致远集团的案子后续要交给邢总监接手了。你别多想啊，大家都知道这案子是你辛苦拿下的……”

“交给邢总监？”林金果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块巨石砸中。她盯着屏幕上的文字，反复看了好几遍，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致远集团的案子，客户要求高，对接流程复杂，光是方案就修改了十几版。为了拿下这个单子，她连续一个月每天只睡四个小时，周末泡在公司做调研，甚至在客户公司楼下等了三个小时，就为了当面解释一个方案细节。

签合同那天，她走出致远集团的大楼，看着手里的合同，激动得差点哭出来——这不仅是她晋升经理后签下的最大一笔单子，更是她证明自己能力的重要筹码。

可现在，自己不过是因为父亲病重请了几天年假，这凝聚了她大半年心血的“功劳”，就要被平白分走一半？

邢总监是销售二部的负责人，向来和她不对付，每次部门会议上都要明里暗里和她比。这次把案子交给邢总监，恐怕不只是“帮忙跟进”那么简单。

林金果深吸一口气，试图冷静，可胸口还是闷得发慌。她一直以为只要努力、优秀，就能在职场站稳脚跟，可现在才发现，有些东西并非努力就能掌控。

窗外的路灯下，偶尔有行人匆匆走过，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生活奔波。

林金果想起叶兴明温柔又坚定的眼神，想起父亲谈起山茶油时的雄心，想起李俊凯在公司里可靠的模样，也想起自己在谈判桌上为了拿下订单据理力争的样子。

她突然意识到，无论是都市的职场，还是家乡的山茶林，本质上都是对“责任”与“热爱”的坚守。

只是，这两条路，指向的是截然不同的人生。留在都市，她要面对的是激烈的职场竞争，要想保住自己的业绩和地位，必须付出更多的努力，甚至要学会应对那些看不见的“暗礁”。

回到家乡，接手茶林，她要面对的是完全陌生的领域，从种植、生产到销售，每一步都要从头学起，而且谁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像父亲期待的那样，把山茶油推向全国。

“我到底该选哪条路？”林金果轻声问自己，声音被风吹散在夜色里，没有答案。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这次是医院护士发来的消息：“林小姐，你父亲今晚情况稳定，暂时没有异常，明天专家会诊的时间定在上午十点，请你提前半小时到医院。”

看到“情况稳定”四个字，林金果悬了一整天的心终于稍稍放下。她回复了“谢谢护士”，然后关掉手机屏幕。

她重新躺回床上，闭上眼睛，却没有立刻睡着。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闪过童年在山茶林里的欢笑，闪过父亲在林地劳作的身影，闪过自己在都市职场里的拼搏与挣扎。不知过了多久，她渐渐有了睡意，迷迷糊糊中，仿佛又听到了父亲的声音，带着熟悉的温和：“果果，无论选哪条路，爸都支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