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路搬砖 第605章 暗处的眼睛与生存的交易

沉骸裂谷深处，灰烬之民族长岩厉的窝棚内。

与其说是居所，不如说是一个稍大些、用兽皮和粗陋布料勉强隔出些许私密空间的洞穴。内部陈设简单到近乎一无所有，仅有一张石床，一个用作桌案的平整石块，以及角落里堆放的少量、被仔细保管的净光石。空气里弥漫着更浓的草药味和衰老的气息。

岩厉族长挥退了包括阿土在内的其他族人，窝棚内只剩下他与隐匿着身形的鹿笙。幽蓝的荧光石光芒透过兽皮缝隙渗入，在两人之间投下摇曳的阴影。

“庇护者大人，请坐。”岩厉指了指石床对面的一个石墩，自己则缓缓坐在石床上，木杖横于膝前，姿态依旧恭敬，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

鹿笙并未依言坐下，依旧立于原地，声音平静地穿透隐匿光晕：“族长不必客套。我的提议，你考虑得如何？”

岩厉深吸一口气，浑浊的眼中闪过挣扎，最终化为一声悠长的叹息：“您目光如炬……不错，我族确实已至油尽灯枯之境。净光石日渐稀少，先祖传下的‘驱影咒’效果也越来越弱。新生儿的存活率……十不存一。若非祖训告诫，需保留一丝‘晖宸’薪火，我等或许早已放弃这无谓的挣扎。”

他抬起枯瘦的手，指向窝棚外：“您看到的那些人，他们麻木，是因为希望早已被漫长的黑暗和影蚀磨灭。但老朽……身为族长，不能放弃任何一丝可能。”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鹿笙：“您所言更有效的净化之法，可是当真？”

“自然。”鹿笙淡淡道，指尖微动，一缕极其精纯、蕴含着微弱“寂净源光”气息的灵力丝线，如同拥有生命的萤火，自光晕中飘出，悬浮在岩厉面前。这缕气息出现的瞬间，窝棚内弥漫的阴寒死寂之气仿佛都被驱散了些许，岩厉族长甚至能感觉到自己体内那如附骨之疽的影蚀之力，传来一丝微不可察的畏缩与躁动。

岩厉族长瞳孔骤缩，死死盯着那缕灵光，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这缕气息的品质，远胜他们世代依赖的净光石！这是一种本质上的克制与净化！

“此乃‘寂净源光’的一丝气息，”鹿笙解释道，“我可传授你们一门引导之法，配合你们现有的净光石，能将其净化效力提升数倍，虽不能根除影蚀，但足以延缓侵蚀，稳住伤势，甚至……让新生儿拥有更强的抵抗力。”

她的话语如同重锤，敲打在岩厉心上。提升数倍的净化效力！这意味着更多的族人能活下去，意味着部落能延续更久！

巨大的诱惑面前，岩厉反而更加冷静下来。他沉默片刻，缓缓道：“庇护者大人，您想要知道什么？老朽……知无不言。”

交易，在这一刻初步达成。

“首先，荒原的中心，有什么？”鹿笙问出最核心的问题。根据“归墟视界”的模糊感应和《弈天筹》的推演，这片“坠影荒原”的核心区域，能量反应最为异常，很可能与“归寂之仪”的残留核心，或是离开此地的关键有关。

岩厉脸上露出深深的恐惧，他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被什么存在听去：“荒原中心……那是‘影渊’在此界的力量源头之一，被我们称为‘寂灭之瞳’！那是一片绝对的黑暗，任何光芒靠近都会被吞噬，任何生命踏入都会瞬间被影蚀同化，化为没有意识的影傀！那里……有‘影尊’麾下的‘巡影使’镇守，强大无比……我族曾有先辈试图探索，无一归来，连灵魂印记都彻底消散。”

“寂灭之瞳……”鹿笙默默记下这个名字，这与她感知到的“终结”与“归墟”特性吻合。“‘归寂之仪’的残留核心，是否就在那里？”

“祖辈传言，‘晖宸’界最终被拖入影渊时，界域核心确实被‘寂灭之瞳’吞噬、镇压……那或许就是您所说的‘归寂之仪’核心所在。”岩厉确认道。

“其次，除了这里，荒原上是否还有其他类似你们的幸存者聚集地？或者，有什么不同寻常的、能量反应特殊，但影渊似乎并不在意，或是难以靠近的遗迹？”

岩厉思索良久，才不确定地道：“幸存者……或许有，但彼此早已失去联系，在这荒原上，聚集意味着更容易被‘巡影队’发现铲除。至于遗迹……倒是有几处。最神秘的，是西北方向的‘断碑峡谷’，那里残留着一些上古时期的巨大石碑碎片，上面刻着并非我‘晖宸’界文字的神秘符文。‘巡影队’似乎对那片区域兴趣不大，很少靠近。祖训曾提及，那是比‘晖宸’文明更早的失落遗迹，蕴含着不祥，告诫我等切勿靠近。”

“断碑峡谷……更早的文明遗迹……”鹿笙心中一动，这或许是一条有价值的线索。影渊不感兴趣，要么是毫无价值，要么是……连影渊都暂时无法理解或忌惮。

“最后，”鹿笙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肃杀，“关于你们部落内部……那个躲在角落窝棚里，假装麻木，实则嘴角带笑的年轻人。你知道他的存在吗？”

岩厉族长闻言，身体猛地一颤，脸上血色瞬间褪尽，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骇与更深沉的绝望。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良久，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与恐惧说道：

“您……您也发现了吗……‘影眷者’……”

“那是被‘影蚀’深度侵蚀，却未被完全同化，反而被影渊意志选中，保留了部分自我意识，潜伏在幸存者中，负责监视和汇报的……‘眼睛’。”

“我们……都知道他的存在，甚至知道不止他一个……但我们不敢动他……一旦‘影眷者’死亡，影渊立刻就会知晓，下一次来的，就不是普通的‘巡影队’，而是……‘巡影使’了。”

他的话语，揭示了灰烬之民在绝望挣扎之下，更深一层的、无时无刻不被监视的恐怖处境。

鹿笙心中了然。果然如此。这双“暗处的眼睛”，既是威胁，或许……也能成为一枚反向利用的棋子。

《弈天筹》悄然运转，一个新的、风险极高的计划雏形，开始在她心中勾勒。当务之急，是先取得这些灰烬之民的初步信任，并稳住他们的基本盘。

“我会先将简化版的‘寂净导引术’传授于你。”鹿笙收敛心神，对岩厉说道，“由你挑选绝对忠诚、未被侵蚀心智的族人先行修炼。至于那个‘影眷者’……暂时不必理会。”

她指尖那缕蕴含寂净源光气息的灵光，缓缓飘向岩厉。

“记住，族长，这是交易的第一步。当我确认你们提供的信息足够有价值时，我会考虑……带部分人，离开这片荒原。”

岩厉族长颤抖着伸出双手，如同承接圣物般，小心翼翼地接住那缕灵光。感受着其中蕴含的生机与希望，这位饱经磨难的老者，眼中终于控制不住地涌出了浑浊的泪水。

希望，无论多么渺茫，对于深陷黑暗的人而言，都足以撼动一切。

而鹿笙的“星瞳”余光，则始终锁定着窝棚外，那个隐藏在人群阴影中，对此间交易一无所知，依旧扮演着麻木角色的“影眷者”。

这双“眼睛”，现在，归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