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后国的寒风裹挟着尘粒,狠狠砸在宝满城的石垣上。高桥鉴种伫立在天守阁,望着城外连绵起伏的联军营帐,手掌摩挲着腰间的佩刀。那是他当年随大友义镇征战时,大友义镇亲手赐予的,如今刀鞘上的纹线早已被磨得黯淡,就像他此刻的处境一样,看不到一丝光亮。
角隈石宗被关押在天守阁中的囚室里,这本该是他牵制大友军的王牌,可如今却成了烫手的山芋。阿苏惟将不仅没有因恩师被俘而束手束脚,反而联合锅岛直茂、蒲池鉴盛,在宝满城外围织就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包围网。
更让高桥鉴种心焦的是,海路输送被彻底切断后,城内粮草日渐枯竭,甚至连他直属的家臣都开始勒紧裤腰带,那些此前归附的豪族,则看他的眼神也多了几分闪烁。“主公,赤间关的下关屋又派人来了,说要再涨粮价,否则就不送货。”家臣高桥甚介垂着头,声音里满是无奈,“他们还说,毛利家那边没有回话,让我们自己想办法。”
高桥鉴种猛地转过身,眼中满是怒火:“涨?他们还涨!当初是谁拍着胸脯说,能保证宝满城的粮草供应?现在倒好,借着毛利家的名义,把我们当肥羊宰!”他清楚记得,海路未断时,下关屋靠着毛利家常年向筑后输送粮草,那时价格虽高却还在可承受范围内。
可自从阿苏惟将联络对马宗家切断商路后,下关屋便成了宝满城唯一的补给来源。这些商人嗅到了危机中的商机,先是将糙米价格从一贯目三斗涨到一贯目一斗,如今更是变本加厉,要再涨下去。
“毛利家那边到底怎么说?”高桥鉴种强压下怒火追问着,他曾多次派人绕过秋月种实去毛利家求援,不仅请求粮草支援,还希望毛利元就能直接派援军来解宝满城之围,可每次得到的回复都是“国内事务繁忙,暂缓出兵”。
高桥甚介叹了口气:“毛利家说,毛利大人正忙着处理豪族叛乱,暂时抽不开身。还说……还说让我们再坚持一段时间,等叛乱平定定会派兵支援。”其实这已经是前几次使者带回来的话语,近来派去寻求支援的使者滞留在外,仍未返回。
“坚持?”高桥鉴种冷笑一声,走到城守阁的粮囤前掀开草席,里面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糙米,恐怕连支撑半个月都成问题。他想起前几日,有足轻偷偷跑到城外的田里挖野菜,结果被联军抓住,直接砍了头颅挂出来示众。
那血淋淋的头颅,像一根刺,扎在每个守军的心里。
“告诉下关屋的人,粮价可以涨,但必须先送货。”高桥鉴种沉默良久,终于还是做出决定,“若他们不同意,就说我高桥鉴种愿以宝满城作为抵押,等毛利家援军一到,定加倍奉还。”他知道这是饮鸩止渴,可眼下除了答应商人的条件,他别无选择。
可他没想到,下关屋比他想象中更贪婪。
商人的回复很快传来:“抵押可以,但必须先交出家宝作为押金,剩下的等粮草送到后再交。”高桥鉴种气得浑身发抖却只能咬牙答应,他太清楚了,若没有粮草,不用联军攻城,宝满城的守军自己就会先乱起来。
粮荒的阴影还未散去,内部的分裂又给了高桥鉴种沉重一击。负责守卫西侧的家臣原田雅乐助匆匆来报:“主公,不好了!宗像家留在城里的人昨晚偷偷打开城门,领着三家国人众投靠联军了!还带走了我们驻守西侧的一百足轻!”
高桥鉴种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手中的酒盅“哐当”一声摔在地上:“宗像家?不是说好了要跟本家共进退吗?当初还信誓旦旦要留在城中,不与城外的同门背叛,怎么如今说叛就叛!”
原田雅乐助低着头,声音带着一丝苦涩:“恐怕是高桥绍运……他毕竟过继到了本家又有着大友家的背书,宗像家倒戈不仅能保留原有领地,还能得到良田赏赐。这宗像家本就不满我们依附毛利家,现在又有这么好的条件,自然就……”
高桥鉴种颓然坐下,脑海中浮现出高桥绍运的身影。那个年轻人本是吉弘鉴理的次子,却以过继高桥家继承正统为名,如今在筑后国豪族中四处活动。他打着“高桥家正统”的旗号,指责高桥鉴种“背叛大友家玷污了高桥家的名声”,还说自己是“奉大友家之命来整顿高桥家的乱象”。
起初高桥鉴种以为这不过是阿苏惟将的离间计,可没想到,那些原本就对他心怀不满的豪族,竟真的被高桥绍运说动了。除了宗像家,长野家、后藤寺家也开始与联军暗中联络,甚至有传闻说,连他的直属家臣中,都有人偷偷给高桥绍运送信,询问倒戈后的待遇。
“主公,还有件事……”原田雅乐助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昨晚巡逻时,听到几个武士在议论,说要是再这么下去,不如投降算了,至少还能保住性命。”高桥鉴种闻言闭上眼睛,心中一阵发凉。
高桥鉴种知道,人心散了,队伍就难带了。那些豪族本就是墙头草,哪边势大就倒向哪边。而他的直属家臣,都是跟着他出生入死多年的存在,如今却也开始动摇,说到底还是因为看不到希望,粮草短缺、援军无望,再坚持下去,只能是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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