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镜道的寒冷比往年走的晚些,霜雪依然覆盖林巨正堡垒周围的梯田,却盖不住空气中悄然弥漫的焦躁。堡垒内的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一张张或兴奋或疲惫的脸庞。林巨正的队伍已经突破五百人,从最初的十余名残兵,壮大成咸镜道中部山区无人敢轻视的力量。
“均贫富、除贪官”的口号依旧在山谷中回荡,但喊口号的人,心却渐渐不一样了。
“林将军,山里边的矿出铁了!”一名满脸煤灰的铁匠跑进议事厅,手里捧着一块泛着青光的铁,“照这个进度,下个月就能产出生铁拿去卖了!”林巨正接过铁块,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他转头看向墙上的地图,上面用笔圈出了新开辟的梯田、修复的堡垒和联络的村落。
“好!让弟兄们加把劲,争取早日能再多这一个进项。”林巨正拍着铁匠的肩膀,声音洪亮,“告诉大家,口粮管够,每人再分一尺麻做衣!”铁匠欢呼着跑出去,议事厅里的气氛更加热烈。
明月端来酒水,轻声对林巨正说道:“现在越来越像个样子了,刚来时哪敢想能有这样的光景。”
林巨正握住妻子的手,把目光望向窗外。堡垒外新加入的流民正在铺整道路,孩子们在追逐打闹,几个老兄弟则围着篝火擦拭武器。这一切都是他梦想中的模样,没有贪官压榨,没有两班傲慢,大家靠自己的双手活着。
可不知从何时起,这平静的画面里,还是开始混入不和谐的音符。
最早察觉到异常的是明月,她和黑猫一起负责分发物资。两人却发现近几个月来,早期跟随林巨正的弟兄们总是能拿到更饱满的谷物、更厚实的布料,而新加入的流民领到的往往是掺杂着砂石的陈粮。
“是不是库房的粮食分类错了?”明月私底下问过管库的老弟兄,对方却支支吾吾的不敢回答,“明月大姐,不是您安排的,而是……是几位老哥哥说,咱们出生入死打下的基业,总该多拿点。”
明月把这事告诉林巨正时,他正忙着和流放两班出身的金先生商议分成。金先生曾是汉城的小吏,因给儒林派打杂而被牵连贬黜,表面上对林巨正自然是极为恭敬,常说“林将军英明,远超朝堂诸公”之类的场面话。
此刻他在旁听到明月的话,连忙笑着打圆场:“早期弟兄们跟随林将军跋涉至此,确实辛苦,多些体恤也是应该的,免得寒了功臣的心。”林巨正想想也是,弟兄们跟着自己逃到咸镜道,九死一生,多些优待似乎也合情合理,便没再多问。
只不过林巨正没看到的是,金先生转身就会去找到老兵头目张八,在递上一壶好酒的时候奉承道:“张哥功劳最大,林将军心里都是有数的,只是夫人有些妇人之见,难免会计较这些小事。”
张八喝着带来的好酒,脸上的得意自然藏不住:“那是自然!要不是咱们跟着拼死突围,大哥哪有今天?新进来的那些泥腿子,凭什么和咱们平起平坐?”两人相视一笑,杯中酒映出的,是**滋生的影子。
霜雪化后的第一个晴天,林巨正带着弟兄们去查看新开辟的梯田。肥沃的土地上,麦苗已冒出嫩芽,这是今年的希望。可刚走到田边,就远远看到一群人围着争吵,新流民和老弟兄们推推搡搡,差点还动起手来。
“这地明明是我们开垦的!”一个新加入的流民红着眼喊道,他的锄头被老弟兄带着踩在脚下。张八叼着草棍,一脸倨傲的指着面前的人说道:“你懂个屁!这地是大哥让我们先来勘察的,那早就划给我们了!”
旁边几个跟着来的老弟兄纷纷起哄:“新来的懂规矩点,不然把你们赶出去!让你们这些小杂碎,还去那官府底下,老老实实的做你们的贱民去!”
林巨正闻听“贱民”两个字,不禁皱起眉头走上前喝止:“住手!都是自家弟兄,吵什么呢?”张八看到林巨正到来,连忙收敛了些气焰,却依旧不服气的先开口说道:“大哥,这地是我们冒着风雪一点点丈量的,他们凭什么来抢?”
新加入的流民听到这连忙开口解释:“林将军,咱们按您说的‘按劳分田’,这地我们都挖了半个月,眼瞅着开垦完毕,怎么就突然成他们的了?”
林巨正细细绕着新辟的土地走了两圈,细看之下这才发现,田埂上被人偷偷插了木牌,上面写着“张八、金五等功臣永佃”。他看到这里不由心里一沉,目光投向张八:“我明明说过‘按劳分田’,谁开垦谁耕种,什么时候有‘功臣永佃’的规矩?”
张八看着林巨正毫无波动的眼神,不由得心生惧意,支吾着开口说道:“是……是城里的金先生说,该给我们些世袭的产业,这样弟兄们才更安心……”
“金先生?”林巨正转头看向一同跟来的金先生,对方立刻躬身回应道:“林将军息怒,这确实是在下多了两句嘴。原本只是想着让老弟兄们能够安家落户,才能死心塌跟着林将军扎根这里,更好的为我们这些穷苦出身撑起一片天地,属实并无他意。”他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新加入的流民未必可靠,唯有自家跟来的老弟兄才是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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