矢部谷的夜色如墨,浓稠得仿佛永远无法化开。黑暗笼罩着整个山谷,只有几处残存的篝火在风中艰难摇曳着,仿佛随时都会被这无尽的黑暗吞噬。这些微弱的火光,将尼子丰久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尼子丰久静静的靠在岩壁上,他的甲胄上沾满了鲜血,这些血渍已经凝结成暗褐色,仿佛在诉说着这几日战斗的激烈。他的身上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与谷底的寒气交织在一起,让人感到一阵寒意。
“大人,再这样下去,我们恐怕只有被困死的结局了。”立原久纲的声音嘶哑而低沉,透露出他内心的焦虑和不安。他手里捧着半块冻硬的米饼,这是他从阵亡足轻的怀里找到的。篝火的光芒映照在他的脸上,沟壑显得更加深刻,皱纹都似乎写满了忧虑。
尼子丰久并没有接过米饼,他的目光依然凝视着谷口。那里被吉川元春的部下严密封锁着,宛如一座无法逾越的铁桶。
白天,他们小心翼翼进行了三次突围尝试,但每次都遭遇了密集如雨点般的箭袭,被无情击退回来。足轻的尸体在谷口堆积如山,宛如一道低矮的城墙,令人触目惊心。他突然间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猛地伸手摸向怀中,摸索了一会儿后,掏出了一块被摩挲得光滑无比的木牌。
木牌上,尼子家的家徽清晰可见,仿佛在诉说着它所承载的荣耀。尼子丰久凝视着这块木牌,轻声问道:“久纲,你可还记得天文十六年(1547年)与山名家的那场激战吗?”他的声音很轻,仿佛生怕被风吹走一般。
立原久纲闻言稍稍一愣,随即便点了点头,那一年尼子丰久跟随父亲尼子国久驰援伯耆国,却不幸被山名家的武田国信围困在一个异常狭小的地域里,其处境比现在的矢部谷还要险恶数倍。
然而,在那生死攸关的时刻,尼子丰久展现出了非凡的勇气。他率领仅存的三百足轻,抱着必死信念,毅然决然冲向山名家的包围圈。经过惨烈厮杀,最终成功凿穿了山名家六千人的防线,为尼子国久的主力打开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缺口。
“那时对方的箭比现在密,而我们的粮比现在少。”尼子丰久摩挲着木牌上的纹路,篝火的光在他眼里跳动,仿佛那跳跃的火苗是他曾经的勇气,“可那时的我,眼里有光。”立原久纲沉默了,他当然知道丰久尼子在说什么。
现在的队伍里,恐惧早已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压过了曾经的勇气。那些跟着“抢银山”口号冲锋的足轻,此刻正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蜷缩在岩壁后,瑟瑟发抖,甚至连抬头看一眼谷口的勇气都没有。
尼子丰久猛地站起来,木牌被他攥得紧紧的,上面甚至出现了深深的指痕。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必须突围!就在今夜,趁毛利家立足未稳的时候!”
立原久纲的眼睛一亮,但随即又黯淡下去,他犹豫的说:“突围?吉川元春的布置很完善,肯定留了后手。我们的人……”他没有说下去,但尼子丰久明白他的意思。他们的队伍已经疲惫不堪,士气低落,面对毛利家的重重包围,突围谈何容易。
“我带本队精锐当前凿阵,”尼子丰久的声音坚定无比,仿佛蕴含着巨大的信心,“不过,我们需要一支殿军,将毛利军的注意力引到另一个方向。”他的话语如同重锤一般,落在每个人的心上,让人不禁为之一震。
话音未落,立原久纲毫不犹豫往前迈了一步,声音中透露出一股决绝:“我来!”他此时虽然正值壮年,但经过长时间战斗,精神已经十分疲惫。然而,他的腰杆却挺得笔直,仿佛那疲惫并不能影响他的决心。
“我有幸跟随晴久公征战多年,这条命早就够本了。”立原久纲的话语中透露出对先主公的无限忠诚。他的目光坚定的望着尼子丰久,似乎在等待着对方的认可。然而,尼子丰久却缓缓摇了摇头,目光越过立原久纲,落在了一旁的山中鹿之介身上。
这位年轻的武士此刻正靠在岩壁上,专注的磨着自己的长枪。他的头盔放在身边,火光映照下,勾勒出他那紧绷的下颌线,透露出他的坚毅和果敢。在白天的厮杀中,山中鹿之介的长枪最少挑落了七个毛利足轻,那枪尖上的血渍还未擦拭干净,仿佛在诉说着他的勇猛。
立原久纲心里咯噔一下,刚要开口阻止,就听见山中鹿之介的声音响起,清晰而坚定:“请让在下,担殿军之责。”他站直身体,手里的长枪在篝火下泛着冷光:“请大人带叔父大人突围,在下保证,竭尽全力不让毛利军越雷池一步。”
“鹿之介!”立原久纲急得跺脚,“你还年轻,尼子家的将来……”
“久纲大人,”山中鹿之介转头看向叔父立原久纲,眼神里没有丝毫犹豫,“能为大人殿后,是武士的本分。”他顿了顿,望向尼子丰久,“只有一事相求,若在下战死,烦请大人告诉月山富田城城中子弟,尼子家的武士,没一个是孬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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