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残火 第2章 血狩

书塾这一日的骚乱之后，教书先生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自称是书塾先生弟子的年轻小哥。

也是在这一日的夜间时分，遍布城中的寒舍书塾内，多了很多年轻人。

……

城中最为奢华的官邸之中，卢安平站在一个有些拘谨的中年人面前，以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说道：“果不其然，这里就剩下你了。”

男人名曰东方淮，此城副城主，城内仅剩的一个官员。他在城中官员之中是一个异类，不置办产业，不侵吞良田，只靠手头上一些散碎俸禄过活。能成这个副城主也只是因为他曾追随上任城主的家族，立下一些功劳，因而被器重。

上任城主家族执掌此城之后，他被任命为副城主。因为城中事务多次冲撞城主家族，为被现任城主嫌弃，后来成了一个边缘人物，以至于城中众多势力逃离之时遗落了他。

在这个时代，若不活的圆滑一些，不学会同流合污，本身就是一种罪过。即便再有能力，可不会顺上位之心，也只是一个不堪用的家伙而已。

平息乱象维护了秩序，回到了城主官邸之后的东方淮，见到了忽然出现的卢安平。

虽然城中绝大多数人不知道卢安平这么一号活泛在贫民百姓之间的人物，但东方淮是清楚的，非常清楚。

他的子嗣曾蒙受卢安平教导，他也在城中各处见到过卢安平未改的相貌，心思细致的东方淮自然清楚眼前之人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一个正正经经的长生者出现在眼前，他不免有些拘束，随即也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您老现身，想必此事有蹊跷，莫非是血狩？”

“嗯！”卢安平点了点头，很平静，几乎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可这里明明是一处灵源稀薄之地，根本没有任何价值，也正是因为如此，老城主才迁居至此，他们……。”东方淮一副不解的表情，话中尽是质疑，可说到最后，他沉默了，因为他知道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凡人本身就带有汇聚灵源的特性，只要尚存些许便能在短时间内繁衍出族群，作为可再生的灵源获取途径，寻常修行者所谓的福地洞天完全无法与之比拟。”卢安平面无表情的盯着东方淮，没有一丝情绪波动，“血狩从来都不是以驱逐凡人为目的，他们的目的从始至终就是身负灵源又未转化修行的凡人。误认为血狩是长生者清理凡人圈揽福地洞天，那只是幸存者的心怀侥幸的误解。”

长生者极为直白的行径，仍然被误解为长生者在圈地，本质上还是心怀侥幸之下的自我安慰，是那些幸存者为自己活下去找的借口。

若一早就知道自己被长生者针对，即便逃过这次下次依旧会死，生存的最优解便只有死亡，前路满眼绝望。

只有自我麻痹，予以自己一点点希望，才能让自己能挣扎着活到下一天，即便这个下一天是虚假的安稳，可活着总能享受那片刻的安稳。

麻痹的久了很多凡人也相信了，例如眼前此城，人们相信这处灵源稀薄之地会被长生者厌弃，所以他们在此安家，得到了片刻的安宁。

就是这片刻的安宁，其实也只是长生者在聚拢凡人汇聚灵源而已。

让一些有名望的大族建立城池，聚拢凡人，凝聚成势力，待一定时期之后，大族转移离开，血祭凡人，留下一部分幸存者，然后再开始新一轮的血祭。

有完整秩序的聚落，能在极短的时间内聚拢出相当的幸存者，在达到一定程度之后，再度血祭。

这种事旧世之中很常见，别说凡人了，就是那些小宗门大宗门又如何？就是一界之地，被献祭也不意外，弱肉强食而已。

地界一百零八境，因为无上存在的影响或多或少有些收敛，可这里是暮元大世，在地界洗劫了一番之后，本就弱肉强食的地方，还谈什么收敛？

“他们现在以及以后都回不来了。”在东方淮情绪稍显黯淡之时，卢安平拍了拍东方淮的肩头，“你若愿意以后你依旧是副城主，由我担任城主职务。”

原本有些黯然的东方淮，听到卢安平的话，一脸意外的样子。

“从此之后，此方由我庇护。”未等东方淮开口，卢安平慢悠悠的说着，“虽说相当一部分长生者的底色都是弱肉强食，强者为尊，可这也不是绝对的法则，若长生世界底色就是这样的，那也就不会有无上存在用无数岁月截断旧世了。我修为不济，无法达到无上存在那种改换寰宇的能力，庇护一方应该还是不难的。”

“自然愿意！”震惊之余，眼中再度浮现光彩的东方淮连忙点头，而后蹙眉道：“只是城中秩序维稳，上层建制要想恢复，需要时间和信得过的人手。”

“无需担忧。”卢安平一摆手，自信道：“这些年在城中，我也不是虚度的，人手方面，无需担心。”

……

就在卢安平在与东方淮言语的同时，在城外西北数百里，一处笼罩在浓雾之中的山谷里，一道道身影出现在其中。

雾霭在一个个身影到来之后，越来越浓厚，直到一人的到来之后完全无法窥见，即便有长生者路过也不看不到其中的众人。

“隐者都已经准备好了吗？”最后到来的那个青年男子，看向隐在浓雾之中，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十二个青年男女。

“念阳，许多年以来，我等隐去名姓之人无时无刻不期盼着这一日，怎么不早早准备好呢？”身形高挑，英武不凡有仙人之资的青年人，敲了敲自己的心口，脸上带着轻快且自信的笑容。

其余众人只是点头，但脸上的激动，如同这高大的青年人一般。

“那就尽快行动，万万不能掉以轻心，先生曾经说过，血狩之后，咱们自己称谓的隐安城，将会面临远超血狩的压力，要想要在这个烂透的世道站稳脚跟，庇护那些如曾经我们一般的凡人，就必须尽快掌握隐安城，追随先生抵御住第一次危机。”名为念阳的青年，望向众人，苦口婆心的叮嘱之后。他挥手，宣言道：“率众，入隐安，定暮元，绝止血狩，予众生以太平。”

余下十二人点头不语，身形闪烁，从山谷之中离开，出现在了城外不远处的各个方向，各自率领着数十到数百人不等，出现在隐安城的城墙之上。

……

从卢安平来到暮元大世开始，隐在天地之间的他，就没有一刻松懈着，他隐在这处荒芜之地，在动乱之时，驱散灵源，造就一处灵源稀薄之地，而后在一百零八境劫掠暮元大世之时，庇护凡人，引导凡人入此处，得数十年庇护。

再后来暮元大世残破，血狩开启，此地立城。卢安平隐而不发袖手旁观，看着这一切发生，他什么都做不了，他也阻止不了血狩的发生。即便他的修为已经超脱了天始境，入境天极境很多年了，即便他的战力在同境界之中无人可挡，即便他甚至能够越境击杀更强者，可他依旧改变不了一切，无他，因为他只有一个人。

暮元大世举世攻伐，还有那些不知道隐藏了多少岁月，即便暮元大世被血洗都不现身，修为可比九天大能的老乌龟。

仅凭自己一人，卢安平几乎没有可能改变这一切。索性他原本也不打算仅靠自己改变这一切，只他一人，或许能在无数岁月之后，荡平这些污糟的家伙，可荡平之后呢？终究还会有新的家伙上位，然后在无数岁月之后再度发动血狩。

卢安平是有野心的，他改变不了天地两界，做不到无上存在那般改换天地，终结混沌的壮举。他只想在余下的生命之中，恢复暮元大世的秩序而已。

以星火燎原，加以自身理解，教化子弟，传道人间，培植势力，在隐安城站稳脚跟。

……

见到安排的人手如约而至，卢安平没有像身旁东方淮一样情绪激动，他只是揉了揉眉心，自顾自的低语道：“在长生大族来问责之前，还有一些时间，人手由你和念阳调动，我要去闭关了。之前敲定下来的律条，希望在我闭关之后可以落地。”